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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


  刀身七寸,却是双开口的两刃菱形,通体乌黑,只有两处锋刃现出白森森的光华。

  朱翠只看了几眼,心中已不禁吃惊,递给史银周道:“史大叔小心收起来,这是淬过毒的,见血封喉。”

  朱蟠仰着脸,一派天真地道:“什么是见血封喉?姐姐。”

  朱翠拉着他转身进舱,即关照史银周道:“我们提前上岸,叫船家快点走。”

  史银周应声而去。

  朱翠拉着朱蟠一径进到了大舱,关照地说:“刚才的事别对娘说,知道吧,要不然娘会害怕,姐姐以后就不疼你了。”

  朱蟠笑嘻嘻地道:“好,不过,你要教我刚才上帆的那种轻功才行。”

  朱翠一笑道:“你现在还小,等我们找到了爸爸,回了家以后,我一定教你就是了。”

  朱蟠笑道:“一定啊!”又伸出手指与朱翠勾了一下,表示守约,这才欢喜地跑进去找宫嬷嬷玩去了。

  大舱里静静的没一个人,朱翠却胸有城府地守着窗缘边上坐下来。

  其实从她刚才那件事一开始之后,她的一双眼睛就暗中没有离开过水面上,那个人虽然水功甚佳,但是绝不可能永远沉在水里,总会要露头的。

  而在他方才潜水的一霎,无异已很明显地摆明了方向,所以循着这个方向,朱翠仔细地打量过去。

  有几个渔夫,正在张网捕鱼,所乘坐的都是破烂渔船,双方距离约在十四五丈左右,除此之外,就不见再有什么别的船了。

  那个人并不曾再露出头来,也许他已经上岸了,或是换过一口气之后,又继续潜行。

  总之,那几条渔船也是十分可疑就是了。

  有了这次经验之后,包括船家老金在内,都十分注意着水上的一切,生怕再有什么意外情形发生。

  在舱房里,朱翠再次取出了“水先生”的留笺观看,看着那么简单的几句话:“顿舟安驿,小心曹贼,西山翠冷,苍海无情,此去两无牵。承情妙手,公主万福,海客顿。”

  她细细地琢磨着这些话的内容,越觉得有些气馁,那“西山翠冷”四字,原是江湖上对无忧公主之高傲冷漠,似乎对于任何同济不轻易假以词色的一句评语,句中“西山”,位在鄱阳湖畔,亦即是鄱阳王宫所在,“翠”字不用说自然指的是“朱翠”其人了。

  朱翠对于江湖上给她的这四字评语,最不能忍受,曾为之生了不少闲气,她自认为并非如同外面传说的那种“冷漠无情”,然而人们对于一些仅凭“耳闻”而不深知的事情越是传说得起劲。

  她自信自己习武之后,因出身王族,不敢为先人遗羞,是以事事谨慎,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抛头面,也许就因为如此,才为她博得了“西山翠冷”这四字评语,其实对于绝大多数的武林中人来说,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位公主的庐山真面目,人们的盲从无知,常常是这样的肤浅。

  然而,朱翠心里不能谅解的是,这个“水先生”,为什么也拿这句话来消遣自己?那么,接下去的“苍海无情”与“此去两无牵”又作何解呢?

  忽然,她像是想明白了。

  关键在于落尾时的“海客顿”三个字上。

  朱翠那张美丽的面颊上,立刻罩起了一片遗憾。

  “原来他不姓水,姓海!”

  “海无颜?”

  几乎不假思索,她由心底呼出了“海无颜”三字,盖因为这个名字太响亮了,早已深植在她的心深处。

  其实又何止是她,对于一些武林中自信不凡之人,“海无颜”这三个字,真有无穷的诱惑。

  传说中的“海无颜”这个人,有着离奇的身世,痛苦而不幸的童年,他英俊潇洒,但是却又冷酷无情,著名的侠女“燕子飞”潘幼迪,曾为他消极憔悴,弃家出走。

  武林中对于这个男女二人的传说,更是极尽渲染之能事,有人说,潘幼迪因为难获海无颜的终身陪伴,已于伤心之下,进入沙门,削发为尼。有人说潘幼迪已投身金陵燕子矶,殉情而终。还有人说,海潘二人早已结为秦晋,并鸾江湖,只是为掩人耳目,故意助长此偏激的传说。

  无论如何,这当代最负盛名的一双男女奇侠,曾经那么脍炙人口地被武林中传说着。

  这些冶艳但凄怆的传说,正如海无颜的“剑”,潘幼迪的“刀”一般的锋利。

  海无颜的剑据说能盲目挥斩下堂前的“燕子”。

  潘幼迪的刀也据说能封八面之威。

  如其说他们的爱情故事绚丽缠绵,倒不如说他们的武技刀剑之术,已深入化境,两相辉映乃自会在江湖上得享大名。

  英雄惜英雄。

  同样是武林传说的“偶像”人物,深锁侯门的无忧公主却是那么私心景仰和爱戴着这两个人,渴望着自己能有机会和这两个当代的男女奇侠见上一面,她亦曾暗发誓愿,要以自己掌中青锋,会一会潘幼迪仗以成名的“玉翎宝刀”,看一看到底谁强谁弱。

  “原来他就是海无颜——”

  正因为传说中的这位一代奇侠,是那么的飘忽无常,冷酷无情,所以江湖上才赠送了他“苍海无情”四字戏语,倒是无独有偶地与“西山翠冷”结成了上下联。

  “西山翠冷,苍海无情,此去两无牵。”

  朱翠低低地念着书笺上的句子:“哼,看来他倒是真的名副其实的无情了,此去两无牵,他是不打算再跟我见面了!”

  这封短短的留笺,想不到却带给她无尽的遐思,无论如何,她竟与这位传说中的盖世奇侠有过了一度邂逅,倒是事先所始料非及。

  船泊汉阳,算一算时辰,差不多已近亥时左右时分。

  船掌柜的老金,率领着儿子金七、小伙计毛五三个人十分小心地把船泊进了码头,靠了岸。

  大船上的每个人都收拾好了。

  王族的排场自非寻常人家所能比,虽说是逃难期间,却也大有可观。

  十七八个雕花紫檀木、樟木大箱,再加上各式提篮,黑压压摆了一大片,几乎把半边舱面都铺满了。

  沈娘娘身披着紫红色的缎披,暂时坐在一张藤椅上,新凤、秀儿两个年轻丫嬛也都穿戴整齐,紧紧地随在她的身后服侍着。

  宫嬷嬷的责任最为重大,偏偏那位小王爷没有一刻安静,害得这位老嬷嬷是走一步跟一步,最后还是用“鬼”才把这位小王爷给吓唬住,乖乖地叫宫嬷嬷拉着手不动了。

  有了上一次水面飞刀的教训,对于母亲弟弟的安危,更是时刻在心了。

  一掌飞星史银周和手下得力侍卫马裕各据一舷,密切地监视着四周,凡是过往的行船,都特别加以注意。

  杜飞先已经下船去张罗一切,一会儿工夫上来报告说,车已经雇好了。

  一行人在老金打好的扶手里,缓缓扶着梯绳向岸上步去。

  四辆马车等候在岸边,套车的牲口不安宁地刨着蹄子,不时噗噜噗噜地打着响鼻。

  临上车以前,史银周特别举高了手里的灯笼,打量着随车的四个车把式。

  第一辆车上,是一个躬背形缩的小干瘪老头,一顶破毡帽紧紧压着眉梢,身上穿着码头上特别规定的号衣。

  史银周向他问道:“你姓什么?那里人?”

  干瘪老头咧着嘴,打着一口湖北乡音道:“姓赵,老爷,我是湖北人哪,您哪?”

  史银周绕过他去再看第二辆车的车把式,一个十分彪悍的黑大个子,浓眉大眼,一脸络腮胡子,身上一样也是穿着号衣,只是小褂前面的扣子敞着,露出黑黝黝的一大片胸毛。

  “你是干什么的?”

  “赶车的,老爷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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