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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〇


  江元似乎已经感觉得到,萧飞志一定关系着一件大事——不是与他的师仇有关,就是与石老人有关。

  江元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怀疑,可是,他却下定了决心,忖道:我一定回去探个究竟!

  这一顿酒,江元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时候,直到四下没有一个食客,小二在他身前缩着脖子,直打呵欠时,他才感觉时间很晚了!

  于是,他扶醉而归,在小二的扶持下,向楼上走去。

  这小二真是多话,好像很关切地问道:“少爷!你心里一定很愁闷吧?”

  江元用手指着他的脖子,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  小二一笑,道:“我也是这样,心里一烦就喝酒,喝完就睡,第二天一醒就没事了!”

  江元笑道:“我不同,我喝了酒总是睡不着……”

  说着小二已将他扶入了房间,他用极小的声音,在江元耳旁低声问道:“少爷!要不要叫个姑娘来?”

  江元起初听不懂小二的意思,继之一想就明白过来,别瞧他是身负奇技的少年奇人,这时居然也羞红了脸。

  江元红着脸,瞪了他一眼,笑骂道:“胡说!我贪酒可不贪色!”

  小二笑道:“这有什么关系?你别犯嘀咕……”

  他话未说完,江元已把他推开,说道:“出去吧!你要是有兴趣你自己去!”说着把门掩上。

  小二被江元推出了好几步,差点没掉下楼去,不禁翻了一下小眼,低声骂道:“没种!”

  江元一人在房中,酒后沉思,越发有一种冷清和孤独的感觉。

  他推开了窗,寒风迎面,使他清醒了一些。

  这一霎那,他感到自己太孤独了!

  他没有慈祥的双亲,在火炉前向他追述他孩童时代的趣事。

  他没有知己的朋友,在樽前酒后,与他畅谈心语,策划未来一生的事业。

  他没有爱恋的人,在花前月下,耳鬓厮磨,轻怜蜜爱,倾诉她的相思……

  他惟一的一个怪癖、冷酷的师父也消失了!

  现在所剩下的,只有一个文瑶,但是她却爱恋着百里彤!

  对于江元来说,文瑶只不过是一个美丽而又遥远的影子,遥远,遥远……永远的遥远,永远得不到!

  一个人最痛苦的不是贫穷,也不是病痛,而是空虚!

  空虚,就像是一棵毒苗,隐伏在你的心中,但你却还要用心血来滋润它。

  江元把头埋在臂弯里,痛苦地伏在窗前。

  这一霎那,他愿意作一个最平凡的人,像赶车的,像跑堂的!

  他们没有过多的欲望,存钱、娶妻、生子……如此而已!

  即使是一个下级的地痞流氓,也会在吃喝嫖赌中得到安慰。

  不幸的是,那些不平凡的人,那些有大智慧的人,却永远生活在痛苦的边缘。

  一阵迎面的寒风,夹着雨丝落在江元身上。

  他震惊了一下,仰起了头,窗前飘下毛毛雨,像是耳语。

  江元揉一下眼角,惨烈地笑了起来。

  “我在这想些什么?”

  这个问题,把他由幻想拉回了现实。

  他必须思索目前要办的事情。

  他忖道:我今夜一定要去探望一下萧飞志的情形……最近在我面前张狂的人太多了!

  “我先调息一下,然后,就可以动身了!”

  江元想到这里,把窗户掩上,静坐下来。

  他定下了心,渐渐地进入佳境。

  大约一个更次过去,江元悠悠醒来,酒意已然全消,精神也好多了。

  他把窗推开,毛毛雨仍然下个不停。

  四下一片黑暗,窗前的细雨,像是一根根发亮的短针,又像是一把把的灰尘,轻灵地在闪动着。

  江元换了一套劲装,结束停当后,轻轻地跨出窗户,把窗门带好,这才落下了地。

  他轻得像一片落叶,随着毛毛雨一同落地。

  细小的雨丝,像是一根根的冰针,当寒风把它们吹到脸上时,使人感觉到一阵阵的疼痛。

  江元认了一认地势,飞快地扑向了对街。

  他顺着街心,慢慢地向前走去,细雨、寒风,交加地沐浴着他,他有一种舒适的感觉。

  转过了这条街,他很容易地发现了一座楼房,嵌着两盏昏黄的“气死风灯”。

  在昏暗的灯光下,江元看见了“黄家老店”四个大大的字。

  江元心中想道:“就是这里了!”

  这时,他却发觉靠左角一间房子,隐隐传出了灯光,甚是显著。

  江元不经思索,便可断定那间房子必是萧飞志所居无疑。

  他四下仔细地望着,虽然他知道这么晚不会有人,可是他仍然丝毫不敢大意。

  等他确定没有人时,他双臂微微一抖“草丛飞萤”,身如一团黑云,轻飘飘地落在了房顶上。

  江元落下之后,略一打量,几个纵身已然来到萧飞志所居那间房子。

  他伏在屋檐,俯身而下,刚好由窗缝可以看到室内。

  萧飞志坐在灯前,穿着一件白色的丝质长衣,质料极为高贵。

  他胸前挂着一块纯金嵌翠的金块,在灯光下发出了耀目的光彩。

  那只巨大的木箱,就放在他身旁。

  他紧闭着双目,双手合十,神色极为虔诚。

  他嘴皮轻轻地蠕动着,似在祝福着什么。

  江元心中不禁惊异万分,忖道:看他这身打扮,果如冷古所说是贵人之后,说不定是哪个王府的公子哥儿,可是他哪里学来的一身奇技呢?

  江元正在思忖之际,突听他低声地祝福着:“爹!娘……你们保佑我!这一次的机会我是绝不放过的!你们惨死了三年了,我一定要报仇……这是最好的机会,您们一定要保佑我……”

  他虔诚地祝福着,双目中流下了大颗的泪水。

  他悲切、哀伤的语调,隐隐地由窗户传出,江元不禁大为感动。

  他心中想道:“原来他有血海深仇!可怜……”

  萧飞志低声祝福了一阵,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,用雪白的衣袖擦拭着。

  他一双剑眉紧紧地皱着,满面戚容。

  这张面孔,足以感动所有的人!

  这一霎那江元对萧飞志产生了很大的好感。

  他有些后悔,忖道:原来他是个孝子,我为何来窥探他?

  江元深深觉得自己不应该,萧飞志亦没有任何地方得罪了他。

  可是那只大木箱,对他却有一种莫大的诱惑,使他继续地看下去。

  萧飞志拭净了泪光,他双手轻轻地把箱盖打开。

  江元一眼向箱中望去,不禁使他大吃一惊!

 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!

  原来箱里睡着一个人,正是铁蝶的师父石老人。他周围垫着极华贵的被褥,双手交错在胸前,目光如炬,仍然很精神。

  看样子他很正常,可是却丝毫不能活动,犹如一个活死人。

  萧飞志恭敬敬地向老人施了一礼,含笑道:“石伯父,我昨天的话,你一定想过了,希望你能念在和先父相交一场,帮我报此血海深仇……”

  江元心中忖道:原来石老人和他的父亲是旧交!

  这时萧飞志又接着说道:“石伯父,小侄这次的举动,你一定能够原谅我,实在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,现在小侄的处境很困难,冷古可能就是我未来的大敌,还有骆江元,他一直在寻访你,另外百里彤、卓特巴、陈小浪……”

  说到这里,他面上现出一种莫大的惊恐。

  石老人的双目,像两道奇异的光芒,一直停留在萧飞志的脸上。

  江元心中疑云阵阵,他在思索萧飞志的话,反复地想道:“他为什么说冷古、百里彤、陈小浪是他的大敌?难道他们也与这件事有关?”

  这时萧飞志已开始说话了,他的声音变得更为恳切和悲痛:“石伯父!你说话呀,你为什么不回答我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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