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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


  ▼第三章 两恶俱伤

  波光如镜,山风缓缓。

  沿湖以侧,那么碧绿碧绿衍生着的大片绿叶……野百合开得一片烂醉,在交织着五颜六色的诡异波光里,你便于不知不觉中,被大自然的彩笔捉弄了。

  岳青绫出山未归,宫、钱二位被嘱咐就近护驾,不得远离,此时此刻,朱允炆也就格外感觉着孤单。

  他原来就是属于多愁善感那一型态之人,如今更是紧锁眉头了。

  过去事早已不忍卒思,便是眼前遭遇,也当尽情排解,长久以来,他似乎一直都在从事着一门功课——如何逆来顺受的功课。如果没有处苦如甘的这般功力造诣,日子便是连一天也过不下去的了。

  从晨间岳青绫下山的那一刻开始,他便已在殷殷期盼着她的归来,直到此刻,日落西山,他仍然在期期待候之中。

  钱起拾了一大捆干柴,放下来,笑向朱允炆道:“这里地方真好,便是住上几个月,也不要紧,山上有野兽,水里有鱼,附近多的是野菜,可以不愁吃喝,真是太好了!”

  朱允炆站起来拍拍衣服,打算到湖边走走。

  却见宫天保卷着一双裤脚,赤着上身,带着溪水,正自由左侧边走来。手里拿着一串鱼,约摸有四五条之多,边走边自大笑。

  “先生鸿福齐天,真个人地灵杰,想不到鱼这么多,不大会儿的工夫,就捉了好几条!”

  一面说频频扬动手里的鱼,笑得嘴都闭不合拢。

  钱起“唷!”了一声,忙赶过去,一面接过鱼来,掂了掂,总有五六斤重。

  “你是怎么捉的?连鱼竿也没有啊!”

  “那还用得着鱼竿?衣服一兜就行了!回头我再教你!”

  说时涉水而上,把用来捉鱼的上衣,洗洗干净,抖开来摊在草地上。

  朱允炆竟自也动了童心,走过来瞧着钱起手上的鱼,笑向宫天保道:“在哪里捉的?回头我也去摸他几条!”

  宫天保只是干笑道:“哪里敢劳动先生金驾?再说水也太凉……”

  钱起道:“对了,先生万万不可,冻着了可不是闹着着玩儿的……先生要是闷得慌,看看岳姑娘有没有针线,回头给您做个鱼竿玩玩倒是不要紧……”

  朱允炆却不理他,只在浅水附近的石缝里寻觅,被他找着了几只螃蟹,一时哇哇大叫起来。

  钱、宫二人原是担心,怕他过于忧伤闷坏了,想不到这位皇帝童心未泯,说乐就乐,倒是多操了这一份心。

  难得见他这么开心,宫钱二人仍得打起了精神,陪着他玩儿。

  钱起便也脱了鞋,卷起了一双裤脚,陪着他抓蟹摸虾——把抓到的螃蟹用长条的树枝串着,只乐得朱允炆嘻嘻哈哈笑个不停。

  一忽儿,他心血来潮,觉着不过瘾,自己也脱了鞋袜,挽高了裤脚,要踩着水玩,宫、钱二人扭不过他,只得顺着他的性子。

  却是溪水太凉,水底石头有棱有角,要是扎着了他的脚,那还了得?

  好说歹说都劝不住,钱起只好施出了苦肉计,干脆脱光了上衣,趴在水里当马,要朱允炆骑在他身上涉水过溪。

  这个骑水马的主意,果然新鲜,朱允炆乐得一试,当下连声赞好。

  为讨主子的欢心,两个人真是施出了浑身解数,当下宫天保在前,权作开道,钱起做马在后,便自玩耍起来。

  朱允炆骑在钱起身上,扬着手里的树枝,作势向群山一指,“尔等山水听令,朕乃大明天子朱允炆在此,逆王朱棣犯上逼宫,迫我太甚,如今沦为如此凄惨之观景,山神有知,如能保我此行平安西去,复我江山社稷,朕当册封此山为万山之山,广建庙宇,保尔香火万世不辍!”

  朱允炆顿一顿,转目眼下二人,嘿嘿笑道:“尔等此番护驾有功,功不磨损,朕封你们为护国大将军,山神有知,定不食言!”

  说罢,仰天长啸,倒也气吞山河。

  “尔等听旨,”直吓得宫、钱二人就溪跪倒,连连叩首不已。

  朱允炆哈哈大笑,手舞长枝,击打着水面,激起了片片水花,高呼一声:“水军过河,朕要御驾亲征,活捉逆王朱棣,剖膛取心,看看他那一颗心到底是什么铸成的。”

  群山回萦,阵阵有声。

  宫天保、钱起高呼一声“遵旨”,退后三呼万岁,却此时耳听侧岸有声,似有人来。抬头望时,三人都大吃一惊,却见河岸之上不知何时,竟然立着一人一驴,神态悠闲。

  却是听了朱允炆的话朗声笑道:“娃娃好大的口气,你们三人从何而来?竟在此逍遥,天气已经不早,莫不是在此过夜不成?”

  边说边笑着走向前来。

  原来来人是一个须发皆白的矮小老人,由于身材至为短小,因此在驴背上盘膝而坐。

  小毛驴全身皆黑,蹄白如雪,肚囊间悬着两只银铃,走动起来,其声叮当,甚是好听。

  矮小老人虽身材矮小,却留有过长的胡子,一部白髯飘洒胸前,衬着皤皤白发,乍然现身,如同得道仙人一般。

  宫天保“哗!”的一声,自水中跃起,顾不得赤身露体,横身而前,大声叱道:“哪里来的老头儿,胡言乱语,找打不成?”

  矮老头儿愣了一愣,手揽银髯呵呵笑道:“果然有几分护国将军的架式!”

  边说拱手一揖:“左大将军请了!”

  “你这个老……”

  心里一急,顺手抄起了一截树枝,宫天保大声叱道:“去去去……别来这里讨厌!”

  矮老头儿只是赫赫低笑,一只手盘弄着长须,并无退后之意。甚至于连他座下的小毛驴都不曾受惊,四只蹄脚,就像是钉在地上一样的,动也不动一下。

  水面里的两个人,也都张惶上了岸边。

  钱起一面穿衣,一面向宫天保道:“看住他,不能叫他走了!”

  也难怪钱起有此一说,这里山居隐秘,万万不能泄漏,一旦为敌方所知,那还得了?

  宫天保因见对方是个老人,一时心存恻隐,只打算把他吓唬走了就算完事,却是没有想到,对方小老头儿不吃这一套,竟然镇定如常,丝毫也没有要走的意思。钱起再这么出声一招呼,才令他忽然觉出了事态的严重,心里由不住为之一惊,陡然伸出左手,向着小毛驴嚼环抓去。

  老头儿嘴里“唷!”了一声,向后面带了一下缰索,不过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收,宫天保的这一抓,竟自落空,抬头再看,一人一驴,仍在眼前,寸步未缩。

  “将军这是要干什么?”

  老头儿笑靥不失,一只手仍自盘弄着长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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