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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九


  古浪注视着琴先生,他虽然未曾听他吹奏过,但是不久之前,曾经听石明松吹奏过,那已感到有些难耐,所以这时更增戒心。

  这时琴先生由袖口之中,取出了一支墨绿色的竹笛,式样奇古,与古浪在那座石像手中所见的一样。

  琴先生把它凑在唇边,微微用气,吹了几个单音。

  这几个单音高亢刺耳,震人心弦。

  古浪听得极不舒服,他知道厉害,立时深吸一口气,把心神平静下来,准备抗拒这曲笛音。

  突然之间,一曲极细的笛音,破空而起,仿佛来自天际,又仿佛发自地心,飘飘荡荡,引人出神。

  渐渐地,曲音比较响亮了些,但仍然是细若游丝,迂回旋转,不可捉摸。

  古浪镇静着心神,仔细地聆听这一曲笛音,只觉曲音袅袅,若有若无,仿佛与人的呼吸相通,令人怡然神往。

  阿难子双目微睁,带着笑容,一派悠然,好似欣赏已极,不住地点头。

  其他的老人,都静静地坐着,没有一个人说话。

  石明松更是训练有素,态度显得最是自然。

  童石红则是双目下垂,不言不动,况红居的一只手掌,抚在童石红的背心,古浪知道她在帮助童石红抗拒这神奇之音。

  琴先生的笛音,不时地变换,这时已换了第三个曲子了。

  半个时辰不到,琴先生换了三个曲子,古浪觉得,除了悦耳动听之外,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。

  他心中忖道:“琴先生的笛音,怎么反没有石明松的来得感人,这是怎么回事……”

  才想到这里,琴先生的笛音又改,曲调轻快活泼,并有一股很大的震撼之力。

  古浪稍不留意,突觉一阵心跳,自己的一颗心,仿佛随着曲音,要从口中跳了出来。

  古浪这时才知道厉害,大惊之下,急忙镇定心神,极力抗拒。

  时间一长,古浪不禁感觉非常吃力。

  琴先生的笛音,原是缓缓而来,由平淡进入紧凑,内力也恰在此时缓缓发出。

  他刚开始的时候,只是吹奏些平常的曲子,一支又一支,但是内力却于不知不觉中加入,如非功力特高之人,是很难察觉的。

  这时古浪又感觉到,笛音丝丝呜呜,仔细听来,又是平淡无奇,方才心跳神摇的现象,一丝也没有了。

  这一连串的变化,使古浪感到非常奇怪,他心中忖道:“莫非琴先生的功力仅止于此么?”

  他自然不会相信,又想,“厉害的一定在后头,我要特别小心……”

  他却不知道,琴先生的内力,正于此时,一丝丝地加入笛音,只是一时感觉不出来罢了。

  半晌之后,古浪感到有些不耐烦,但是除此之外,并没有别的任何感觉。

  其实,琴先生的笛音,已经在他心中生了魔,但是他却感觉不出来,这正是这个天下笛王最厉害的地方。

  又过了一阵,古浪越来越烦躁,这时才稍微有些疑心,忖道:“莫非笛音已经在我心中有了作用?”

  他试着提了提气,并没有任何受制的感觉,不禁大为奇怪,忖道:“这样看来,难道琴先生吹了半天笛子,就一点作用都没有么?”

  才想到这里,笛声突然拔了一个尖音,古浪立时觉得天晃地动,心跳神摇,眼前一片漆黑。

  古浪大惊,拚命地提了一口气,维护着自己的心脉,可是情形并不见好转,那急如雨滴的苗音,嘀嘀咚咚,在耳边响个不住,似乎把耳膜都要震破!

  古浪心中忖道:“不好……”

  在这紧要关头,古浪不敢迟疑,正想咬破舌尖,突觉一丝热力,传入了自己的背心。

  古浪也顾不得察看,连忙借着这股热力,把心神强自镇定下来。

  那丝热力,渐渐汇成了一股,在古浪的体内运行着,不一刻的工夫,已经把他全身的穴道走遍。

  古浪立时觉得天晴日朗,神智清明,那笛音虽然还在耳边鸣响,但是已丝毫没有威力了。

  古浪心中大喜,他知道这股突来的热力,必是哈门陀在暗中相助。

 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,只见阿难子仍然含笑自如,没有丝毫异状。

  古浪心中很是佩服,忖道:“师父真是了不起……”

  他的目光扫向那些老人,见他们都静静地坐着,只是面色严肃,眼睛都闭了起来,显然他们抗拒这笛音,也是不敢丝毫大意的。

  童石红的情形最坏,她的面色血红,身躯不住地摇晃,面上有痛苦之情。

  所幸况红居的手掌贴在她的背上,给了她很大的助力,否则早就不支了。

  至于石明松,则非常镇定,他双目微闭,手中还在打着节拍,似乎在研究琴先生的笛音。

  他原是琴先生的衣钵传人,所以这种情形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异的。

  古浪想回头看看,哈门陀隐在什么地方相助自己,却有一股力量抵着他,使他转不过身去。

  于是,古浪耐下了性子,全力调息着,因为刚才一时大意,几乎弄得他神不守舍。

  琴先生的曲音不住地变换着,音调已由高亢转为低沉,一阵阵嘶哑之声,仿佛是一群伤兵在呻吟,又如同是一群垂死的猛兽在哀呜,令人心悸神颤。

  笛音又渐渐地响亮起来,铿铿锵锵,简直听不出是丝竹之声。

  紧接着,变成了一片嘈杂,有如万千人在敲着破铜烂铁,又好似一大座楼宇倒下来了,震得人神魂不宁,不可自支。

  古浪虽然有哈门陀的内力支持着,也觉得难以忍受,他张开了眼睛,见琴先生紧闭双目,吹奏着笛子。头上已渗出了汗水。

  而阿难子依然故我,好似没有受到丝毫感染,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闭上。

  其他的老人,虽然都还能支持着,但是都显得很吃力,看得出他们在极力地抗拒着这伤人不见血的笛音!

  嘈杂之声过后,笛音又转为悲怆,古浪仿佛置身在忧愁国内,前途茫茫,难禁悲从中来。

  不知不觉间,流下了大片眼泪。

 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世,孤苦伶仃,无所倚靠,亡母的慈容,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,花白的头发,在他的眼前飘浮。

  他悲不可抑,忖道:“莫非这真是幻梦?母亲啊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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