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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七


  沈傲霜道:「她以婢女身分進見,聽憑寇英杰差遣呼喚,於日常瑣碎之中,定有可乘之機!」

  鄔大野撫掌道:「妙,這件事由戰姑娘去辦,的確合適,只是如何不讓寇英杰起疑,卻要事先加以研究才是。」

  沈傲霜點頭道:「這一點當然是至為重要,不過,我確信丕芝可以勝任。」微微一笑,她目光轉向戰丕芝道:「你可願意?」

  戰丕芝道:「只要能為夫人與本幫效力,弟子萬死不辭!夫人請關照吧。」

  沈傲霜道:「很好。丕芝,你不要把這件事當成是小事一件,要知道這個姓寇的是個極不容易對付的人,一個不慎,可就會有性命之憂!」

  戰丕芝道:「弟子知道。」

  沈傲霜點點頭道:「你以迎賓閣侍女身分去見他,但要若即若離,這只是第一步,他如果拒之千里,這件事也就無可奈何,你須速速轉回,千萬不可強來,否則必然遭疑,萬無幸理!你須切記!」

  戰丕芝素日對這位表姨孃言聽計從,知她處事條縷分明,心細如髮,聽她這麼說,對於那位寇英杰也就不敢再存絲毫輕視之心。

  沈傲霜道:「我這裡有一柄斬金截鐵的匕首,你小心藏在身上隨時備用。」說罷探手入袖,取出了一口長僅七寸,黑皮薄鞘的小小匕首遞過去道:「這口匕首原是我師門之物,鋒利無比,任他有金剛不毀之功,亦可叫他濺血倒下,平時繫在腕上,任何人也不會發覺。」

  戰丕芝接過匕首,只覺得其刃身極薄,輕若無物,在黑皮薄鞘側留有四根細細皮索,供人捆繫腕上,由於刃身極薄,繫在腕上可以任意著衣,絲毫也不愁為人發覺,端的是一件殺人不見血的厲害玩意兒。在她接過匕首的同時,不知怎地,忽然她的心情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沉重。

  這件絕不輕鬆的大任務,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的雙肩上。

  戰丕芝現在看起來,確實十分酷似一個「女婢」了。

  只見她手托食盤,輕移蓮步,腰肢款款地來到了迎賓閣,雖說是婢子裝束打扮,看上去依然是風姿不減,全身上下鮮艷明媚,纖塵不染,那雙俏麗的瞳子更像是無限情思的源頭,每一顧盼,即令人魂蝕魄銷。

  這時玉兔東懸,一片月光照進來,映襯著這迎賓閣內外像是著了一層霜雪般的可人,幾隻燕子呢喃穿梭於彫梁之下,確是有說不出的詩情畫意。

  穿過了懸有薄薄輕紗的月亮洞門,戰丕芝來到了雕砌得富麗堂皇的一道畫廊,一片清澈的笛聲傳自畫廊左側,傳自那個珠簾深垂的雅致客房裡。

  寇英杰一身雪白儒衫,面對著皎潔月光下的一片崎旋景致,一笛在手,情不自禁的陶醉在自己吹奏的笛聲裡。那根五彩斑斕的七孔長笛,乃是他義兄朱空翼所贈,昔日在深山曠野,朱空翼常以此引發古人之思,排遣了許多空虛寂寞,如今寇英杰也同它昔日故主一般地偏愛著它。每當花月良辰,他總喜歡一笛在手,吹出他心裡的無限丘壑。每一次他橫笛在手,也都情不自禁地想到昔日的荒山相處、義結金蘭的拜兄朱空翼。

  想到他亮節高風、義薄雲天的磊落俠風,那時,二人相處的種種情誼,也都會流過眼底,更加使得他對那個身世奇特貴為太子的一代奇俠,充滿了傾慕和無限感戴之情。

  情發於衷,笛聲也就越加的動人,直趨於天人合一,物我兩忘的境界,感情在極度的升華之後,他的情緒也就達到了新的水平。「眼前春色滿,心底故人思」,此時此刻,也祇得以當空皓月,檐前燕子為知音了。

  冷月、清風、寒梅、笛聲,彙集成一片醉酣淋漓世界,一任你鐵石心腸,亦不禁為之銷蝕動容。

  似乎漫漫長夜,剪剪春風也都沉醉了,迎賓閣更不禁陶醉在迷幻之中。

  戰丕芝佇立在畫廊之端,她簡直沉醉了,在踏入迎賓閣院門之始,婉轉的笛音,已經深深地扣壓住她的心脈。

  鐵夫人沈傲霜也深精此道,平日,一曲婉轉,常使她心曠神怡。而眼前笛音,在顯示出吹奏者的高卓功力,分明已入化境,較諸鐵夫人的猶帶三分人間煙火,更不知高出幾許。

  她驚訝駭異,在她探知那陣笛音的確切來處之後,無疑達到了極點。「老天!」她心裡想道:「莫非是那個姓寇的在吹奏笛子?他何能吹得這麼好!」心裡想著,足下情不自禁地向前移動了幾步。現在,她已確定,這陣子令人銷魂蝕骨、引發極幽之思的笛音,果然是傳自那個房間——寇英杰的房間。

  也就在她的內心至為驚惶詫異的一剎那,笛聲忽止,戰丕芝心中一驚。

  珠簾子嘩啦一響,一個身著白衣長身文士已遙立面前。燈光、月光所構成的陰陽面,映襯著這人那張朗朗豐神的面頰,尤其是那雙眸子所蘊含的強烈目光,幾令人不敢逼視。想像與事實,竟然差得如此遙遠。戰丕芝簡直是作夢也想不到,自己心目中十惡不赦的劊子手,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人。對於她來說,這突然的驚訝較之先前的乍聞笛音猶有過之。頓時,她呆住了。

  白衣人遠遠地打量著她,道:「你是什麼人?」

  「哦,」戰丕芝忽然轉過念頭來:「婢子小芝,乃是迎賓閣的女侍,奉命前來侍候寇相公。」

 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,道:「我不要人侍候,你不必費心!」說完話倏地轉身,珠簾微響,隨即步入室內。

  戰丕芝碰了個軟釘子,禁不住大大的不是滋味,臉上一陣子發紅,這上來第一步最為緊要,果真連對方的房門都進不去,更遑論報仇雪恨了。心裡那一陣子不自在,使得她透體發涼,站在那裡進也不是,退也不是,真不知怎麼是好!

  珠簾再響,寇英杰去而復出。

  戰丕芝內心現出了一陣子惶恐,臉上偽作地笑笑,像個小可憐蟲似的。

  「你怎麼還不走?」

  「我——我是為相公你送點心來的。」

  寇英杰點點頭道:「誰叫你送來的?」

  「沒有誰。」戰丕芝說道:「是這裡的規矩。」

  「什麼規矩?」

  「凡是這裡的客人,每一天都得有三餐兩點的照顧。」戰丕芝口齒伶俐的道:「現在是晚點,相公沒吃晚飯,大概餓了吧!」

  寇英杰冷冷地道:「拿進來。」言罷轉身進屋。

  戰丕芝揚了一下秀眉,答應了一聲:「是!」隨即手托食盤姍姍步入寇英杰居住的閣室。她進門之後,先將托盤擱置在大理石桌上,才回過身來,向著寇英杰施禮道:「婢子小芝,參見寇相公。寇相公金安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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