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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一


  鷹千里雖然甚覺奇怪,只是他這劈空三掌,乃是採取連鎖性出擊方式,一發三掌不得中斷。第一掌一經出手,第二掌,第三掌更是絲毫也不延遲,緊接著快式劈出。「呼——呼——呼——」即使是局外人也能領略出這種掌力的驚人。

  然而對於那個年輕人寇英杰來說,顯然並沒有構成任何的威脅,和先前一樣,甚至於他的衣角都不曾飄動一下。

  鷹千里陡然間倒吸了一口冷氣,如非是親眼看見,他絕不敢相信所發生的這一切是真的。這可就應上了「羞刀難入鞘」那句話了。鷹千里一連三掌不曾見功,已深知敵人的強大,只是此時此刻,卻萬萬不能中途罷手,勢必要放手與對方一拼。立時,他瘦小的軀體霍地拔空而起,足足騰起了三丈高下,晴空一隼鷹千里這個外號也就是這麼來的,眼看著他騰起當空的身子,活像是一隻大鷹。

  眾人驚呼一聲,卻見他起在空中的身子一個倒翻,成了頭下足上之勢,飛星天墜般的直向著寇英杰身上衝了下來。

  那一瞬實在是太快了,四隻手掌在快不交睫的一剎那,忽然擰在一塊,兩個人像是麻花捲兒般的一陣子打轉,黑夜裡簡直看不清楚他們是怎麼樣的搏鬥。

  兩個糾纏在一塊的身子,忽然分了開來。其中之一——鷹千里的身子,更像是一枚彈子般的,驀地彈了起來。他已經不能保持住優美的姿態了,身子沉重的落下來,在泥濘滿佈的地面一連衝出了七八步,才得站定。

  反之,寇英杰依然保持著他從容的風采。「姓鷹的!」他冷笑著道:「你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,納命來吧!」

  鷹千里暫時站定,卻是一聲不吭。方纔四掌接觸時,他已感覺到由對方掌心傳過來一股奇熱的勁道,直到此刻,那股奇熱的勁道,仍在身體裡鼓蕩不已。

  鷹千里在調息著,久久始平息下來。在這個過程裡,寇英杰一直盯視著他。

  一種前所未有的羞辱,忿恨,震動著他,鷹千里已經不再顧慮著自身的安危,他要在馬場裡數十雙眼睛的目睹之下,為自己找回面子來。只見他喉嚨裡發出了咯咯的怪笑聲,陡然間由腰間取出了一隻銀光閃爍的手套,戴在了左手上。

  寇英杰過去曾經親眼看見他施展出過這種奇形兵刃,悉知是一雙兩隻,可是鷹千里卻只取出一隻在手上戴好。他另外的那隻手上,並不空著,卻掣出了一柄闊首薄刃的短刀,刀身其亮似銀,一望即知是上好精鐵打製。

  原來鷹千里當年在郭白雲手下出醜,險些喪命之後,發誓要練成絕技,才特意打製了這口至為小巧靈活的獨門兵刃——剖心刀。所以命名為剖心二字,那是因為刀身至為小巧,施展起來甚是靈活,一旦與敵人接觸,可以上下其手,剖心破腹猶餘事耳。

  鷹千里的自信,似乎在這兩件兵刃一經出手,已找了回來。刀鋒拍打在鐵質的手套上,發出一片叮噹聲音,他的那雙深深凹下去的三角怪眼,更不禁放出了狠厲的凶光。「小子!」他咬牙切齒的道:「我要你嘗嘗鷹爺爺這一把剖心刀的滋味,保管你受用的很!」

  寇英杰面臨著對方再一次的攻勢之前,依然那麼沉著,他早已確信自己能夠勝過對方,只是在盤算著如何予他一種適當的處罰。心裡想著,他的一隻手已緊緊的攢握在背後那口長劍的把柄上。

  鷹千里有了前次的經驗,已不敢那麼的冒失。

  四下裡圍觀的人,看到這裡俱不禁出聲吶喊,為鷹千里助起威來。

  鷹千里一步步的向前逼進著,忽然他身勢向後一挫,看上去真比箭矢還快捷的已經向著寇英杰面前撲到。銀光閃爍裡,間帶著那隻鐵質手套的叮噹聲響,那隻形若鳥爪般的怪手,已向著寇英杰臉上抓了過去。那種勢子實在是快極了。風到人到,人到出手,看上去幾乎是同一個姿勢。馬場裡的人,看到這裡,俱都大聲喝起采來。

  寇英杰身子仍然保持著原來的鎮定,但是絕不呆板,就在鷹千里那鬼爪子堪堪已經接觸到他臉上的一剎那,忽然間向著一邊錯開了半尺。鷹千里那麼迅疾猛快的一抓,竟然會抓了個空。

  這個老頭兒伎倆當然不止如此,一抓落空之下,他身子絕不逗留片刻,擰腰,縱身,身子像雪花也似的舞了出去。這一招外行人絕對看不出高明來,何以他不曾出刀?場子每一個人,都情不自禁發出了這個疑問。誰也想不通這是為了什麼?似乎只有當事人心裡才有數。

  寇英杰臉上帶出了一絲冷笑,似激賞又似忿怒,對於鷹千里的機智與狡黠,他已有所領教。

  誠然,鷹千里不曾出刀,是高明的,不如此,他就難以逃開寇英杰的劍鋒。

  這種情形,即使說明了也很難使得局外人有所了解,只是當事者二人彼此心裡有數。

  鷹千里當然不會就此而罷,一招落空之下,他身子在快速的一轉之後,由斜刺裡四十五角猛然切了進來,這種身法真是奇快無比。鷹千里決定要在這一招式裡給自己找回面子,對於這一招,他早在出手之前,已經盤算好了,身子一襲過來,左掌猝然向外遞出,發出了凌厲的一股掌力,在掌力尚未完全遞實之前,右手剖心短刀已經吐了出去。一股尖銳凌厲的刀風,襯托著他出手的刀勢,刀勢呈一個大「之」字形狀。這樣的刀式,事實上已把寇英杰全身上下控制在刀鋒之下,無論寇英杰如何閃躲,都難以逃躲開他鋒刃的刀口。

  幾乎在同一個勢子裡,寇英杰已經揮出了他背後的那口長劍,天空中猝然閃出了一道奇亮刺目的光華,緊接是兩三聲清脆的兵刃交碰聲。

  寇英杰浸淫在這口長劍的力道端的驚人,以至於在最後的一聲叮噹響之後,鷹千里已由不住被逼得向後面踉蹌退開。

  鷹千里嘴裡發出了凌厲刺耳的一聲輕嘯,第二次作勢要揮刀出手,寇英杰已經不再給他這個機會。閃電般的劍光,帶著一聲尖銳的呼嘯,迫躡著鷹千里的身子,猛的向上一個急揮猛旋,颼一聲,一蓬血光爆炸了開來。就在這蓬血光裡,揚起了鷹千里一隻斷臂,那隻戴有鐵質手套的右腕。

  鷹千里在泥裡打了一個滾,站起來,痛得全身一陣子打顫,卻是不曾哼出一聲。他知道現在大勢已去,取勝無望,逃命第一。一念及此,還來不及付諸行動,對方寇英杰魁梧的身影已如影附形的襲了過來。他的短刀還不及揚起,寇英杰掌中劍已經抵在了他的咽喉要害。鷹千里身子一陣子的顫抖,登時移動不得。冷爍的劍光,在眼前晃動著,他的心同劍光一般的寒冷;無窮的戰志,在這一時間,打消了一個乾乾淨淨。他不能死,還不想死,看著對方這口寒光刺眼的劍,他矮小的身子情不自禁地起了一陣子顫慄。

  他的左腕齊中折斷,鮮紅的血,像是泉水也似的向外怒湧著,鷹千里除了沒有出聲討饒以外,他的一切表情,已顯示出他的畏懼與圖生。

  這一現象,同時也使得現場所有的人都驚愣住了。大夥親眼看見鷹千里斷腕受制,頓時噤若寒蟬,再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來,空氣就像是一下子被膠住了。

  寇英杰的劍尖,只需再向前吐出一寸,鷹千里必死無異,然而他卻不忍心:「鷹老頭,你可服氣了?」鷹千里就像是傻子似的翻著一雙白眼珠。

  寇英杰冷笑道:「你可是想死?」鷹千里微微搖了一下頭。寇英杰冷冷的道:「帶著你的斷手回去吧!回去告訴姓鐵的,叫他趕快把這個什麼宇內十二令給我關了,要不然,很快的我們就會見面,那時候,哼哼——」

  鷹千里只是無力無神的打量著他,面部表情宛如槁木死灰。

  寇英杰目光四周掃視了一圈,忽然退後一步,向著鷹千里冷笑道:「這裡的幾處令壇,馬上關門遣散,只要再被我看見,可休怪我劍下無情!」劍勢一轉,只聽見嗆啷作響,一口長劍已插落鞘裡。

  眾目睽睽之下,他起身如虹,不過是閃了幾閃,已消失在無邊的夜色裡。

  李快刀的死訊,很快的傳遍了全城。對於本地所有的人來說,這都不啻是天字第一號的大新聞,眾口交談,人人稱喜,茶樓酒肆,坊鄰街頭,無處不談,無人不談。

  樹倒猢猻散!不過幾天的工夫,李快刀生前偌大的幾處買賣行業就解散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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