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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五


  李快刀再轉過臉來看另外兩個人,雪豹子白勝和一掌金錢念無常。這兩個人的臉色更不好看,看樣子這個價錢要是談不攏,不要說玉觀音郭彩綾和卓小太歲來了,就眼前這四個人,也能馬上要了他的命。

  李快刀心裡一盤算,看著鷹千里,伸出了一個巴掌:「那就五千兩。」

  鷹千里搖頭。

  「六千兩!」

  鷹千里還是搖頭。

  「七千兩!八千兩——」答案還是搖頭。

  「那麼——」李快刀的身子像皮球也似的癱了下來:「那就一萬兩吧!這個數目,已是我所有的財產了,再也沒有了——再也沒有了——」他的魂魄似乎在說了「一萬兩」這個數目的時候,已跟著這個數目字同時飛走了。

  鷹千里噗一聲,把旱煙袋杆兒裡的煙燼吹出來,噹噹有聲的又在銅火盆上磕著。

  「大掌櫃的你太客氣了!」他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,又說:「就這麼辦吧,一萬兩黃金,我們接下了,只是另外還有個附帶的條件!」

  李快刀嚥了一下唾沫,吶吶的道:「還——還有個附帶的條——件?」

  「不錯!」鷹千里乾咳了幾聲,說道:「總令主的意思,宇內二十四令現在要積極的擴充,所以,我打算,在你們這個地方,增設一個分舵!」

  李快刀點頭道:「這——當然好。」

  鷹千里接下去道:「只是卻找不到合適的地點,所以想把你的地盤要下來——」

  「什——什麼?」李快刀只覺得頭轟了一聲,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:「要——下我的——買賣?」

  「不錯!不過你先不要急,並不是把你所有的買賣都要下來。」

  李快刀滿臉淌著汗,看樣子一口氣接不上就要完了。

  鷹千里卻是不急不緩,慢條斯理的接著道:「你仍然可以保有你的飯館,不過,客棧、賭館、妓院都得歸我們了——」

  「不!」李快刀殺豬也似的叫著:「不行!這絕對辦不到,絕對不行!」

  鷹千里那張灰白的臉,頓時罩起了一層寒霜,手拍著椅子叱道:「放肆!」

  李快刀嚇得忽然愕住了,可是接下來,他又像喝醉了酒似的搖著頭,身子癱賴在椅子上面,「不——行——不行——」他嘶啞的叫道:「鷹爺,你不能這麼狠心——吞了我整個的買賣,這萬萬力不到——辦不到——」

  鷹千里獰聲笑道:「我的條件開出來了,辦不到也得辦,掌櫃的你放聰明一點!」說時,他那雙鷹也似的眸子裡,閃爍著凌人的目神,兩隻瘦手,更像是鷹瓜般的彎曲著,那副樣子看上去簡直像是隨時都能探手取人性命。

  李快刀抱定了不妄動的態度,只是一個勁兒地搖著頭,嘴裡像是夢吃般的說著什麼,誰也聽不清楚他到底是在說些什麼。

  鳳翅鐺關雪羽再要不打圓場,眼前可保不住也要鬧出了人命。到底李快刀活著,對他有利,所以他趕緊的起來代他打圓場:「李掌櫃的!你是聰明人,還是想清楚一點的好!」關雪羽點醒他道:「不要忘了,你是靠幹飯館子起的家,還可以從頭再來。」

  「關爺!」李快刀眼淚漣漣的說道:「你要替我在鷹爺跟前說話,要多少錢都可以,就是不能要我的買賣,我就指靠著這個吃飯的呀——」

  關雪羽眼睛向鷹千里瞄了一眼,後者臉上所顯現出的那種神色,是絲毫也沒有妥協的餘地。這個忙他實在幫不上,也不想幫。當下冷冷一笑道:「大掌櫃的,你可是要想清楚了,這件事是你來求我們的,可不是我們去找你!如果你認為我們條件開得太高,儘可以一走了之。不過,那麼一來,一切的後果,你可要自己伸量伸量!」這最後的一句話,卻是大堪玩味。換句話說,要是李快刀真的站起來走路,他所面臨的敵人,已經不是郭彩綾和卓君明這一方面,要提防著宇內二十四令這一方面。

  李快刀有幾個腦袋?膽敢向宇內二十四令挑戰?聆聽之下嚇得他一陣子發暈,那張大胖臉上,早已經喪失了血色,起了一陣痙攣。

  鷹千里看到這裡,微微笑道:「李掌櫃的,你用不著這個樣,我們對你已經夠客氣了,要是按照組織的規矩,在我們勢力範圍之內,根本就不容許你這種人存在,現在給你留一條生路,你要是再不知道好歹,嘿嘿!那可就真是跟你自己過不去了。」

  李快刀倒抽了一口氣,總算忽然想通了這當中的利害關係。問題是現在他已經喪失了討價還價的資格,鷹千里的話倒也不是危言聳聽,如今是答應最好,不答應更糟,自己有什麼力量拒絕,想到這裡,兩行眼淚,卻又汨汨的由眸子裡淌了出來,他連連地點著頭,表示完全同意了。只是,要讓他親口答應,一時卻是萬難。

  鷹千里微笑道:「很好,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。」頓了一下。他偏過頭來看著鳳翅鐺關雪羽道:「雪羽,你扶著李掌櫃的到後面房裡去歇著去吧,跑了大老遠的路,我看,他是累了!」

  關雪羽答應了一聲,離座走向李快刀,笑道:「大掌櫃的,你請吧!」一面說,一面已伸手把他由位子上攙了起來。

  李快刀流著淚,看著鷹千里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,又向在座白念二人點了點頭,才向屋外步出。

  外面正刮著寒風,一陣風吹過來,凍得李大掌櫃的直打哆嗦。

  「關爺!」他扭過臉來看著關雪羽道:「我們是老朋友了,過去我對你不錯,只要你開口,我從來就沒有少過你一文,現在——你怎麼不幫著我說說話呀!」

  關雪羽冷笑道:「我實在無能為力!」

  李快刀看著他無情的臉,長嘆一聲,道:「我只當是我的救星到了,誰又想到你們這幫子人更狠——更厲害!」

  鳳翅鐺關雪羽臉上,並不現出一些怒容,聞聽之下反倒是笑了:「大掌櫃的,你應該知足了!」到了這時候,他無須再隱瞞對方或是買對方的帳了。「老實告訴你吧!」關雪羽說:「你找錯對象了,剛纔鷹九爺說的已經夠明白了,能夠給你留下這條命,還給你保留一處買賣,已經不錯,彆不知足了。」

  李快刀大聲的咳嗽著,腳下一步重一步輕,那副樣子真像是喝醉了。

  夜像是墨漆的一般黑,馬場裡又沒有點燈,只在遠處欄柵,和馬棚邊沿的地方懸掛著幾盞光度極暗的紅紙燈寵,被風吹得滴滴溜溜的打著轉兒。

  關雪羽摸著黑,陪著李快刀,踐踏著稀爛的黃泥路,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到了後院。那裡有一連五間平頂的舍房,門柱上插著一盞油紙燈籠,一個長身黑衣漢子,正自背身站立在燈下面。關雪羽架著李快刀,來到了第一間舍房前,卻向著燈下黑衣漢子招手道:「來來來,過來,過來。」那漢子其實不待他招呼,已經走了過來。

  關雪羽吩咐道:「把門開了,生一盆火,再燙一壺好酒給大掌櫃的暖和暖和。」

  黑衣人臉上不著絲毫表情。

  鳳翅鐺關雪羽正要出聲喝叱,忽然覺出了不對,原因是對方這張臉太生了。

  來人頂多二十七八的年歲,穿著一襲黑色長披,生得眉清目俊,鼻直口方,襯以猿臂蜂腰,端的是一個魁梧英俊少年!他確信自己馬場裡,絕對沒有這麼神俊的一個人物。

  關雪羽忽然瞪大了眼,後退一步道:「你是誰?是幹什麼的?」

  那人距離關雪羽不過咫尺,在對方虎視之下,絲毫也沒有退縮之意。

  「足下可是姓關,」這人打量著關雪羽,冷峻的道:「關令主?」

  「不錯,我就是。你是誰?」一個身上有功夫的人,絕不容許人家貼近自己身子,是以,關雪羽話聲一落,本能的把身子向後挪開了三尺以外,右掌貼胸微沉,力貫丹田,只要些微不對,這一掌就可隨時遞出去。

  只是對方並沒有絲毫動手的意思。

  「先用不著管我是誰,」這人目光又轉向李快刀,冷森森地道:「這位想必就是紅水晶的那個李大掌櫃的了,是不是?」

  李快刀彷彿一下又變得清醒了!打量著這個人,李快刀身子一個勁兒的向後面縮著:「你是誰?」

  那人冷笑道:「你不用問我,我就是說出來姓什麼叫什麼,你也不會知道。」

  「那麼尊駕是——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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