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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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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人又搖了一下頭。 寇英杰頓時一呆,不禁問道:「莫非是二十年了?」 那人才點了一下頭。 「啊!」寇英杰打量著他道:「這麼說,朱兄,你今年貴庚多少?」 那人臉上作了一副莫測高深的笑容,石桌上陳設著文房四寶,硯中墨汁未乾,拔出筆來,他在一張黃紙上寫下:「六十八」。 寇英杰不禁打了一個冷戰,他簡直是難以置信,眼前這個黑髮魁昂,看似三旬左右的漢子,居然已是六十八歲的人,太荒唐、太不理解了。 姓朱的微微一哂,似乎已看出了寇英杰心中所想,隨即振筆飛書,在黃紙上寫下了:「雅居不沾俗,故而貌不老!」 寇英杰肅立而起,恭敬的抱拳道:「這麼說,在下當以前輩視之了。朱前輩在上,請受小弟一拜!」 那人拉住他搖了一下手,示意不可,寇英杰愕了一下坐下來。 姓朱的寫下道:「我最厭惡世俗客套,你我兄弟相稱,應無不可!」 寇英杰還想謙讓,卻發覺到對方眸子裡閃爍著一片真摯,又似別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,不容你不照著他的意願行事,他情不自禁的點了一下頭。 那人頓時面飛遄興,寫下道:「此處地交兩山回脈,深入山谷,常人罕至,山中多猛獸,人不能近!」 寇英杰點了一下頭,表示知道。 那人又書寫道:「我名朱空翼,乃成祖第七子——世封寧王即是。」 寇英杰大吃一驚,倏地站起,朱空翼用力的把他按了下來,搖了一下手,紙上落筆寫道:「富貴功名如雲煙,眼前已是散淡人,復以仇恨加身,忍辱負重至今,千萬切記不為外人道及!」 在「不為外人道及」字行邊,特意的加了一行圈點。 寇英杰點頭表示知道。 這位貴為皇親的奇人,繼續在紙上落筆書寫道:「幾十年來,我七遷居處,卻未曾離開積石山,自幼即習武,四十而後,始入門徑,得窺堂奧於自覺!」 寇英杰道:「在下欽佩之至,閣下身手曠古絕今,為當今第一奇人,可稱不愧!」 朱空翼微微一笑,落筆道:「習上乘武功,貴在自覺,許多招法皆可自創,不必拘泥於故人成見,然先人之經驗,不可不重視,觀你功力,正在第二階段,宜善自把握,否則雖入門而未必得窺堂奧,至老不過白忙一場!」 寇英杰禁不住心中吃了一驚,道:「前輩所說的第二階段是什麼意思?」 朱空翼點點頭,書寫道:「這是我個人對於習武境界的一個區分,整個過程可分為四個階段!」 寇英杰抱拳道:「在下願聞其詳,不知道前輩可願賜告,以開愚頑!」 朱空翼落筆道:「習武並非人人可為,一般人所習之武,雖謂之武,其實不武,真正習武之人,天質,根骨,以及後天之力行,缺一不可——」 寇英杰點了一下頭,見其振腕如飛,所書之蠅頭小字,雖是奇草無比,卻不難辨認,筆力蒼勁,儼然有大家之風範。 朱空翼筆下並未停止,繼續書寫著道:「如是,有了天質,根骨,得能入門,三年身體力行,尚須有名師指點,始能達成第一階段;」 寇英杰點頭會意,繼續看下去,見他寫道:「這第一階段,旨在築基,基成之後,可築宏廈,第二階段在於布圖,乃是看作發展的架式,稍有偏差,即入歧途,從前有楊叔子一人,根骨質稟無一不佳,後天之勞力亦無人可及,只可惜著眼偏差,走火入魔,後雖窮三十年功力,得圓其功,終致一腿殘廢,豈不遺憾終生!」他繼續書寫下去:「所以這第二階段至為重要,關係到你今後的成就,余以為,寧遲以退而觀望,不可捷足以求速成,這一階段如能搭成正確發展圖架,未來發展不可限量,那第三個階段,即是第二階段的伸延,如達到即為天下一等強人。」 寇英杰道:「前輩說得極是,那第四階段,又是如何一種成就?」 朱空翼點了一下頭,書道:「這第四階段是武者最上乘,也是最難達到的境界,也就是余今日勉強所能達到的境界。」寫到這裡,他面頰上交織出一種悲戚,仰起頭來,長長吁了一聲。 一絲笑容代替了原有的悲戚,只有身歷其境,在無數艱難困苦中,飽嘗失敗而最後獲得成功的人,才能有這等深入的表情。 寇英杰內心立時就領受出來對方那種只能意會的心情,由衷的分享了他此時內心所能領略的快感。 「此一境界苟能登臨,入世可為武術門一代宗師,出世亦不難為不死神仙,足可與天地共參造化,魚游於水,鳥翼於空,乃是人生之真正至高境地也。」 寇英杰站起抱拳,說道:「前輩之言,使在下頓開茅塞,亦使在下更增加了向上奮發的決心。」 朱空翼運筆如飛道:「你我相見是屬有緣,今後你每日此刻來這裡,我當傳授你心性之功,你休要小看了這門功力,對你今後武術之運用發展,有不可思議之裨益。」 寇英杰不勝驚喜,抱拳一拜道:「前輩如此嘉惠在下,真不知何以為報,前輩在上,請受在下一拜。」 朱空翼身軀未動,卻由其軀體內透出一股無形的凌人氣機。 這般氣息,竟然把寇英杰的身子足足逼退了尺許以外。遂見他在紙上落筆道:「你我相見誠屬緣份,我生平最惡俗套,我雖較你大上許多,卻不願以長者自居。你可以去了,記住明日此刻再來。」 寇英杰見他說得真誠,絕無半點虛假神色,心知這類奇人最忌諱客套,再要堅持執後輩之禮,祇怕自討無趣,當下祇得抱拳告辭。 朱空翼放下筆,略向他點了一下頭,即起身向室內蒲團走去。 寇英傑出得洞外,內心真有說不出的興奮。這番遇合實在是太離奇,離奇得不可思議。 循著來路,踏著月色,趕回到自己居處地方,天光已然接近子時。坐在沙地上,只覺得全身筋骨疼痛不堪,兩隻腳心,更是說不出的麻軟,腳皮也磨破了。原來他來回踏足在石筍尖上跳躍行走,興頭上不覺疲累,此刻一空下來,才覺出疼痛,尤其是踏行在石尖上的那雙腳心,更是有如火炙,全身上下,也就因為雙足間興起的熱流,串連得遍體通熱。 月色下,前望著那一波浩渺的河水,波面迎以月色,泛射出點點星光。他不得不打點起精神來,囚為魚躍的時間,將要來臨了。 他不願意錯過了這一日僅得兩次觀察魚躍的機會,迎著即將透曙的天光,他把身上那卷魚龍百變圖小心展開。 當他著目於這卷圖畫上的一刻,內心禁不住大大的震動了一下,只見畫中的百條金鯉,襯托在浩瀚金波裡,一條條都具生態,看上去簡直躍然紙上,彷彿較之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具形像,更具生態,更要活潑得多。 最近這幾次,每當他注視這卷圖畫的時候,他都會有這種感覺,尤其是眼前的這一瞬,他感覺到這百條金鯉那種生動的姿態,幾乎要破卷而出,點點鱗光,近著星月,給人以觸目驚心的迫目之感。他生平從未曾見過如此動人的圖畫,畫此圖的金龍老人,非但在武功上超越卓絕,甚至在繪圖方面的造詣,也足可睥睨藝林,可開一代畫匠之宗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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