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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〇


  司空遠道:「小弟的心意瞞得過別人,卻是瞞不過師兄,師兄豈能不知麼?」

  鄔大野皺了一下眉,冷吟著道:「這個——我確實不知道。」

  司空遠苦笑道:「師兄妻美子嬌,自然是想不到年近中年而無家室的痛苦——」

  鄔大野忽然明白了,由不住哦了一聲:「你的意思——」他顯然神情一振道:「是指的小師妹?這——」

  司空遠道:「師兄明察秋毫,小弟確實有此心意,一切尚請師兄做主,玉成好事,小弟感激不盡!」

  「這個——」鄔大野冷哼一聲道:「這件事祇怕不會這麼容易吧!」

  司空遠道:「也不會難過師兄繼承白馬門主這件事吧?」一面說,司空遠站起來深深打了一個躬。

  鄔大野面色一沉,卻又慢慢緩和下來,抬起一隻手,他緩緩的摸著脣上的短鬍子,微微點頭道:「自己師兄弟,用不著客氣,你坐下說話。」

  司空遠坐下道:「師兄是答應了?」

  鄔大野哼了一聲道:「你也太估高了我了,別的事我也許還可以做主,但這件事——難!師妹的脾氣,你豈能不知?這件事如非她自己中意,誰能勉強?」

  司空遠微微冷笑道:「師兄之意,莫非是我痴心妄想了?師父故世,師兄自可做主!」

  「這個——話不是這麼說。」鄔大野搖搖頭,看了司空遠一眼,強笑道:「不過試著看看吧,也許有希望!」

  司空遠頓時綻開了笑容,道:「師兄如肯在師妹面前多美言幾句,這件事情一定可以成功,再說這些年來,師妹對我也不能說沒有感情!」

  鄔大野一笑道:「你以為她是麼?」

  司空遠一怔,說道:「師兄是說我自作多情?」

  「那倒也不是!」鄔大野道:「師妹為人秀外慧中,她雖是直率任性,語無遮攔,但是唯獨對感情,卻不輕以假人,你雖與她誼在同門,平素也很談得來,只是她內心未必就鍾情於你,這一點你宜事先自知才好。」

  司空遠呆了一下,冷冷的道:「那麼師兄是說師妹她另有所鍾?」

  「這個不一定。不過——」

  「不過怎麼樣?」

  「不過,我倒是懷疑她對這個新來的寇英杰頗存青睞,師弟你倒要防上一防才好!」

  「寇英杰?」司空遠想了一下,冷笑道:「果真這樣,那倒是我看走了眼了!」

  鄔大野道:「無論如何,這件事,我一定為你盡力,倒是你答應我的事,卻也要說話算數!」

  司空遠面現笑容道:「師兄請放寬心,這件事包在小弟我身上就是。」

  「一言為定。」

  鄔大野伸出了一隻手,二人擊掌為定,就這麼簡單的完成了一件互惠交易。

  面對著窗外那陣淒迷的秋雨,寇英杰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淒苦。萬念俱灰,用這四個字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,的確再恰當也不過了。

  他心裡原先一直存著一個幻想,能夠取得彩綾諒解的幻想,想不到舊嫌未去反倒更加深了新的誤解,前思後想,把這番感情得失盤算了一下,越加的不是個滋味。

  燈蕊被風吹得噗突!噗突!吐冒著火苗子,夜雨,孤燈,羈旅,悲情,交織著窗外的一片淒風苦雨,他實在感覺到有些倦了。

  師父的後事既然已經料理了,他的心情卻並不顯得如何輕鬆,反倒是越來越沉重了。兩個師兄是那麼的狠惡狡詐,師妹彩綾固是天生麗質,卻永遠像塊冰似的寒冷,也許在她心意裡,根本就不曾有過自己這樣的一個人。當然,她更是難以想到自己正是她父親為她所選擇的未來夫婿。

  寇英杰曾經不止一次想把這件事告訴她,然而卻從來沒有一個合適的機會容許他向她訴說,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延誤下來。直到如今,即使是再有這個機會,他卻有礙於種種的誤解,更是期期難於出口了。

  身份未定,師門難留,前途茫茫,何所適從?

  每當他想到這裡,總會興起一種離開的念頭,只要和彩綾的影子一重疊,或是當他面向貼胸懸掛的那個晶瓶彫像時,他就會興起了一陣氣餒,無限猶豫——

  他更忘不了師父臨終的托囑,一想到郭白雲垂死前的殷殷叮囑,以愛女相託的那番期望情誼,他總是狠不下心,更何況彩綾早已在他腦子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這麼就走了,情理難安。然而他並非是一個懦弱的人,當他忽然發覺到這種無謂的消極,已經在逐漸磨損他的壯志時,他決心要振作起來,不讓自己陷落下去了。

  「走吧!」他長吁了一口氣,對自己說:「我離開這裡找一個安靜的地方,先讓自己靜下來,然後再圖振作吧!」

  很簡單的一個隨身行囊,早已經收拾好了,隨便什麼時候,往身上一背,就可以隨時離開!

  遠處傳來一陣蒙蒙的鼓聲,不知是那個廟裡的和尚又在做晚課了,算計著時間,當在三更時分。

  寇英杰站起來,走了一轉,又定了下來,心裡想:「大丈夫來去分明,提得起,放得下,此番作別,理當要與彩綾姑娘說個明白。」

  「把師父留交的晶瓶媒信,退給她吧!」心裡略一猶豫,隨即探手自頸項上摘下了當日恩師留贈自己的那個小小水晶瓶。倒動之間,又現出了晶瓶裡的那個美人兒,長長的秀髮,娉婷的倩姿,傳神的笑靨——這一切,無異目睹著彩綾一般真確與清晰。

  寇英杰心裡又泛起了一片傷情,終於,他狠下心來,由筆筒裡拿起一支狼毫,蘸滿墨汁,留下了一封信函。

  他心情至為沉痛,是以信裡詞句也就異常的紊亂,大意是敘說自己護送恩師靈體的使命已經完成,既已下葬,也就不思再多留住,本與彩綾作一深談,只可惜沒有機會,晶瓶為恩師留贈之媒信,只以自慚形穢,萬難配姑娘千金之軀,原物璧還,此事並無外人所知,自己此去,當圖發奮練習武功,務期一日功力大成,當可為恩師報仇雪恥,臨別倥傯,寸心天知——

  越寫越是感慨萬千,不覺觸動傷懷,洋洋灑灑,足足寫了十數張信箋,才勉強打住。

  這封信寫好了,他把那個晶瓶彫像連同一起,放進信封裡,又在信封外註明「留交郭彩綾小姐」字樣。

  他原想把這封信就放在桌子上,可是轉念一想,又顧慮到萬一這封信落在了二位師兄的手上,祇怕又將節外生枝,生出許多事端。

  想了想,他就把它放在床角被下。他所以要把這封信放在這裡,那是因為每天清晨,彩綾的那個丫嬛小眉,都會上樓來侍候他的起居飲食,為他鋪床疊被,那麼這封信一定會被她發現,小眉是彩綾的貼身小丫嬛,這封信她一定會轉交到彩綾的手上。

  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再好留戀的了,這個心意毋寧說是他早已有了內心伏案,只是他一直遲遲的未予履行,他心裡一直還期盼著,能夠取得彩綾的諒解,使她能夠真正了解到自己的為人,然而這個希望,到今天為止,終於使他感到落空了。

  好不容易下了這麼個決定,心裡反倒鬆快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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