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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


  「對不起,玉小姐!」

  「你不要再說了。」大小姐轉向一旁的跟班小廝毛七道:「我要你帶的東西呢?」

  毛七答應著道:「在。」雙手奉上一個四角白銅的黑漆木匣子。

  「打開!」

  「是。」毛七答應著,遂即把匣子打開,在場之人,除了寇英杰以外,各人的目光,都集中在那個匣子裡。匣子打開了!裡面閃爍出一片珠光寶氣,黃的是金子,白的珍珠,更多的是五光十色的金銀細軟,耀眼生輝。毛七高高的把這個匣子送過來,玉觀音隨手由裡面拿起了一串珠子。

  珠光閃爍著一片銀白之色,一顆顆大如蠶荳,粒粒潤圓,端的是上好龜珠,只一粒已價值可觀,如整串論,那個價碼兒可就有些駭人了。玉小姐拿著這串珠子過目了一下,微微一笑,似乎變得平和多了:「我這次出來,可沒有帶著這麼多銀子,這串珠子,算計著大概值十萬兩銀子,你先收下來,隨時拿著它到皋蘭和甘州的『寶祥銀樓』去兌現,我會交待下去的!」

  一旁的劉掌櫃的看得兩隻眼睛珠子幾乎都要滾了出來,火眼周江的一雙火眼也真像是要噴出了火來。他們當然也都知道這位玉觀音小姐有的是錢,父親金大王手下金礦就有兩處,另外她兩個師兄在甘涼還照顧著六家銀樓珠寶的買賣,她的話自非虛語。

  想想看,一出手以兩萬兩銀子去買一匹馬,已是聳人視聽,更何況以價值十萬兩巨銀的珠串輕以示人,更是聞所未聞的希罕怪事!

  玉觀音把這串珠子提在眼前看了看,道:「接著!」玉指輕揚,手中串珠已化為一片白光,飛向寇英杰眼前,寇英杰抬手接住,只覺得珠串上的力道輕重適度,宛若當面手接一般,這等能把內力均衡施展得恰到好處,卻是不易多見。

  對方年紀輕輕的一個少年女子,竟然身負這等絕世武功,卻是極為難能可貴,如非是她這般的強人所難,傲氣凌人,寇英杰幾乎對她心生崇拜了。

  玉觀音珠串出手,即轉向火眼周江吩咐道:「把馬帶過來,我們走!」

  周江答應了一聲,就走過去牽馬。

  「且慢!」寇英杰喚住她。

  玉觀音微微一愣,即見寇英杰轉身步向自己身前站定,面上神采不亢不卑。

  玉觀音道:「怎麼,你還嫌少?」

  寇英杰深深一揖,苦笑道:「姑娘言重了,在下賤微之身,難當重金相屬,再說這匹黑水仙生性擇主,祇怕即使在下有心割愛,姑娘卻也不便騎用,請恕不恭,原物奉還!」說罷雙手把串珠送上。

  玉觀音一把接過來,秀眉一挑,說道:「你?」

  她身邊那個跟班的小廝卻已忍不住怒聲道:「姓寇的,你也太不知好歹了,我們小姐是看得起你才——」

  玉觀音斥道:「你不要多嘴!」說罷身形微晃,如同一片彩雲般的落在了那匹黑水仙身前,隨即轉向寇英杰冷笑了一聲,右手輕撩,已把身上那襲粉紅彈墨的擋風甩向肩後。她不相信,還有自己不能乘騎的馬!那裡知道,就在她單手拍向馬頸,正待翻身上馬的一剎那,那匹黑馬陡地人立前蹄,唏律律長嘶一聲,卻把揚起的一雙蹄腳,直向著面前的玉觀音當頭踏下來,現場各人都為之一驚。玉觀音身形略閃,已飄出丈許以外,那匹黑水仙尚待撒潑時,寇英杰已閃身而前,一把扣住了馬韁,幾經拍按,才制止住這畜生的一腔怒火。

  玉觀音目睹及此,面上一紅,狠狠的看了寇英杰一眼,冷笑一聲,忽地掉身而去。

  毛七在身後叫了聲:「小姐!」忙自趕上。

  周江左右看了一眼,也跟著跑出。

  這片院子裡,轉眼間,卻只剩下了寇英杰與店東劉掌櫃的二人。

  劉掌櫃的趕上幾步,伸頭探望了一下,才回身來道:「這位先生,不是我說你,玉小姐既然看上了你的馬,又出這麼多錢,你又何必——」說著重重嘆息一聲,十分遺憾的搖著頭。

  寇英杰淡然一笑道:「店東你是有所不知,我這匹馬除了我以外,別人是騎不得的!」

  劉掌櫃的冷笑道:「不過是性子烈了點罷了,你是不知道,這位玉小姐是專門喜騎烈馬的,她家裡馬養的多了,還會真的怕了你這匹馬麼?」搖搖頭,他由鼻子裡「哼」了一聲,又道:「她是不願意跟你這種人一般見識!」

  寇英杰心裡不樂,可是轉念一想,也就不以為意。

  劉掌櫃的又嘆了一聲:「兩萬兩銀子呀,我的老天爺!你算算看能買多少擔麥子?一五得五,五五二十五——足足二十五萬擔呀!老天,有了這些錢,你一輩子也用不著發愁了!」

  寇英杰微微一笑,不予置答。他忽然發覺到馬身上覆蓋的那件夾披,就去解下來。

  劉掌櫃的道:「這是玉小姐留下的東西,剛纔是她親手蓋在馬身上的。」說到這裡皺了一下眉,道:「奇怪,剛纔這匹馬怎麼這麼老實?啊,它是不願意叫人家騎它!」

  寇英杰聽說這件馬披是那位玉小姐留下來的,倒是微微一怔,發起愁來。

  劉掌櫃的道:「明天你到賽馬會上去找她,準能找著她!一件馬披算不了什麼,你就留下也沒關係。倒是這匹馬,我看就拴在我這前院裡吧,這麼名貴,萬一是給人牽走了,我可是賠不起你。」他一臉的不高興,好像寇英杰沒有把馬賣給玉小姐,連他也得罪了。

  其實寇英杰心裡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,這種感覺倒有幾分與昔日在沙漠裡,初見郭白雲時相彷彿!那時郭白雲同樣的想以巨金購這黑水仙,遭到了他的拒絕,然而事後回想起來,心裡卻頗不是個滋味。

  現在的情形正是如此,寇英杰說不出為什麼會把郭老人與眼前的這個玉小姐聯想在一塊,然而那種感觸,卻是並無二致。

  不知是怎麼回事,日間所見到的那位玉觀音玉小姐的影子一直在他腦子裡盤轉著。就他記憶所及,還不曾有過任何一個女孩子,能在初次照面裡,給他留下這麼深刻的印象。

  玉觀音,這個外號確是很別致,然而她是否真的姓「玉」?不可否認,這位玉小姐的確是個不尋常的女子。

  他尤其忘不了在她離開臨去前的一瞥,那種包含了羞窘,憤恨與敵視的目光,即令他此刻回憶起來,卻也有不寒而慄的感覺。

  得罪一個強敵,是不智之舉,如果這個強敵是個女的,尤其不智。到目前為止,他還不曾與這位玉小姐動過手,難以測出她的功力到底如何,然而他絕對相信這位小姐,絕非是易與之輩,必然是身負奇技,有著傑出身手的一個少女。

  由這位玉小姐,使他聯想到了宇內十二令的鐵小薇,以及那位總令主鐵海棠的愛妾沈亮君——這些女人簡直沒有一個是好惹的,武功之高,駭人聽聞!

  寇英杰想到這裡,不禁越加的激發他一番向上決心,這些日子以來,每當他靜下來的時候,他總會小心翼翼的展開郭老人贈送他的那卷金鯉行波圖來觀看一陣,每一次都會引起他極大的興趣,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力量一直吸引著他,使他更深入,更加聚精會神的研究其中的奧妙。然而,最終的結果,總是一片惆悵,最後不得不掩卷嘆息。

  正如郭老人所說,圖中所暗藏的魚龍百變身法,端的是詭異絕倫,變幻虛實莫測,這種暗含著幾許天機的武功招術,如果一旦為人所解開熟習,必將為武林放一異彩,祇怕任何門派武功,都將在此一詭異罕世絕功之下黯然失色。也就是因為這種力量的推動,使得寇英杰血液裡流動著無比的熱力,決心要把這卷金鯉行波圖內所包含的魚龍百變身法參習透徹。

  夜燈下,寇英杰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孤獨,淒迷的燈光搖曳著他的憔悴的身影。他把背部倚向牆,耳中恰於這時聽見了隔院宿客所唱出的悽涼句子:「一燈如豆淒照旅,夜涼如水,好夢難求。最怕更催,噫——唏——啞——最怕更催!」

  唱詞人語音沙啞,那曲調又屬一般人難以聽懂的秦腔。然而此時此刻,一經入耳,卻能激起寇英杰無限感傷和幾許的遊子思鄉情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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