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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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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些日子,人們目迷五色,耳聽八方,要看的太多了,要聽的也太多了。 人人在談,人人在看,關於這些人的小小一點風驚草動,就足以使萬目所注,萬口交談。話再說回來,火眼周江所侍候的主子,正是那位美艷若仙、嬌嗔任性,這裡面最不好說話的玉觀音郭大小姐。 在「梅園」外觀望了半天,周江才翻身下馬! 郭小姐跟前當差的那個雜役小廝毛七,正由門裡出來,一眼看見了他,直著眼說道:「那不是周爺嗎,你才來呀!來來,快進來吧!」說著上前就拉。 周江陪著笑道:「別拉,別拉!大小姐起來沒有呀?」 「這都什麼時候了!」毛七說:「太陽都照著屁股了,還會沒起來,你快來吧,我正要找你去呢!」 周江賠著笑,一面用袖子拍打著身上的灰塵,心裡盤算著見面後的說詞。毛七卻已迫不及待的拉著他進了香光四溢的梅園。 大小姐早起來了。這時候她穿著藕色的對襟小夾襖,下身是一襲八幅風裙,一頭秀髮,隨便的向後面攏著,手裡拿著剪花的大剪子,正在剪花枝。 她喜歡藤蘿花,紫紫的,一串一串的像葡萄也似的垂著,很久沒人整理過了,現在經過她的手,一番「去蕪存菁」之後,看上去越發的清新悅目。 秀秀的兩道蛾眉把著,眼睛是靈魂之窗,她的那雙眼睛看上去似乎特別有靈性,黑白分明。 高高的身材,細細的腰肢,明眸,皓齒,玉膚,酥項交織著一片美艷香光。 由於花的襯托,使人想到了人面花光四字成語,其實像她這般的美人兒,是無須任何物件來陪襯的。 人都有煩惱的時候,她也不例外,尤其是像她這般大姑娘,私下裡,哪能會沒有一些背人的心事。 都說女孩兒家大了,要為著自己的終身大事盤算了,她卻少想到這一方面。在皋蘭的時候,多少個世家子弟上門提親,都叫她爹給回絕了,也從沒有一個能叫她看上眼的。 老人家是怎麼一個打算,旁人是無從測知,都說他老人家的眼界太高了,準是得哪家的王孫公子,才能配得上他那個如花似玉的女兒,還有人猜測著這位姑娘可能是從小就定過婚了。 只有她知道這些都不是!她知道爹的眼光太高,那是不錯的,但絕不是看對方的錢財和身世。她太了解她父親這個人了,自己的終身大事有他老人家去負責安排,自己實在是用不著操心。早先,她曾經為自己立下過一個心願,將來就算是爹給自己挑中的人,也得要自己先看著順眼才行,要不然寧可一輩子不嫁人,也絕不能委屈了自己。這個念頭到今天想起來,也還沒什麼改變。 只是,這麼多年來,看遍了甘涼道上,居然就沒有一個年輕的人能夠合了自己心意的,爹也從來沒為自己挑選過一個人。今年都二十一歲了,再過一個月,就該過二十一歲生日了。 老人家臨出門的時候,偷偷的把她叫過去,告訴她說他這一次出遠門,固然是照例的去金礦上收錢,但是卻有兩件大事要去料理。兩件事之一,就是要為自己找到一個稱心合意的人。還有一件事,他老人家卻是沒有說。當時他老人家表情很嚴肅,告訴她歸期在生日之前,交待完馬上就走了。 在她記憶裡,從來沒有一次這麼急切的盼望著爹回來,從來還沒有一次爹離開家這麼長的時間。一面用剪子在剪著那些雜亂的花枝,腦子裡情不由己的可就在盤算著這些事—— 這當口火眼周江同著毛七已經踏進了院子。毛七老遠的呼了一聲大小姐。 大小姐停下了花剪,回過身子,毛七同著周江一逕的來到了面前。 周江趕上來深深打了一躬道:「大小姐早啊!」 郭彩綾點點頭說道:「怎麼樣,到手了沒有?」 火眼周江苦笑著搖搖頭。 「怎麼回事?」郭小姐道:「沒見著馬主人?」 「怎麼沒見著?」周江冷笑道:「人家不賣!」 郭彩綾秀眉微顰著道:「是怎麼回事,你說清楚一點!」 周江怪遺憾的道:「馬主人姓寇,是個外鄉客,我是好說歹說,怎麼說他也是不賣!」 郭彩綾道:「那匹馬你看清楚了沒有?真像你說的那麼好?」 周江嘆息著道:「不瞞大小姐你說,我活了這麼大,像這麼好的馬,還是第一次見過,也許小姐你聽說過,這匹馬,也就是張家口馬市上懸銀萬兩的那匹寶馬——黑水仙!」 郭彩綾頓時一怔,黑水仙這個名字她可是聽過,往昔爹爹每一次收取礦金回來的時候,總會提起這匹馬,她當然不會陌生。 爹爹曾經不止一次的答應過自己,一定要把這匹馬想法子買到手裡送給她。現在她猝然聽見了這匹馬的消息,內心真有說不出的興奮,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靨。 「真的是這匹嗎?你沒認錯?」 「那還錯得了?是馬主人親口說的!」 彩綾冷笑道:「那就多給他錢。你去跟馬主人說,人家出一萬,我出一萬二,再不賣就出它兩萬,反正這匹馬我是要定了!」 周江重重的嘆口氣,搖著頭道:「這不是錢的問題,那小子就是一句話——不賣!」 「他是幹什麼的?」 周江苦笑道:「是個送喪的孝子,還帶著一口棺材,看樣子像沒什麼錢,他是幹什麼的,我也不知道。」 彩綾「哼」了一聲道:「你跟他說了我要買沒有?」 周江嘆道:「他哪容得我說呀,我說什麼,他根本聽都不聽。」 彩綾挑了一下細長的眉毛,道:「這人姓什麼來著?」 「姓寇。」周江道:「他就住在長興客棧裡。」 彩綾扭過臉看著毛七道:「把我的馬牽出來,跟我出去一趟。」毛七答應了一聲,匆匆到馬廄裡去套馬。 周江一怔道:「怎麼,小姐、你——」 彩綾一笑道:「你也一塊去,這匹馬,我是要定了!」說著把剪子往地下一丟,就回房去了。 送走了白塔寺的老和尚,寇英杰的一個心才算安定了下來。老和尚不知道在屍身上擦了一種什麼藥汁,說是防腐的,然後用浸過的白布條,上上下下的把屍體包裹起來,又在靈棺前念了一陣子經,燒了些紙,告訴寇英杰說這樣一來,屍體可保三月不壞。寇英杰佈施了十兩紋銀,千恩萬謝的送走了和尚,才算了卻了一樁心事。他打算休息半日,明天一早起程,算計著頂多再有五天的行程,就可到達皋蘭。到皋蘭後,見著了郭白雲的女兒和徒弟,把屍體送到,他的心才算能真正的安定下來,往後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去留,現在也不能預料,只得走一步說一步。 呆呆的看著面前的那口黑漆棺材,他的心如冰也似的寒冷,靈前白燭的火焰搖曳著,照著他那張清臞憔悴的臉,一路的雨露風霜,他看上去的確瘦多了。 每當他看見這口棺材,總會令他想到棺中那個慈祥的老人——他永不能忘懷的恩師,他就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內心痛疚。然後他總會回憶著老人對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。每一句話都似一根尖銳的鋼針刺著他,使他片刻也不得鬆懈,當真是痛定思痛。然而,痛何為哉? 房外有人在捶著門,蓋三兒的聲音嚷道:「寇先生開門,開門!」 他沒精打彩的站起來開門,只看了一眼,就想把門關上。 周江用力的撐著:「寇爺,你先慢著關門,有人來看你來了!」周江嬉皮笑臉的邁進一條腿來,一面抱拳施禮。 寇英杰怒聲道:「我早上已經跟你說過了不賣,你怎麼——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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