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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八


  “寇少侠!”至明方丈频频摇头叹息道:“你那位大师兄态度实在太坏了——当时他竟将郭老庄主生前所留交的手令索去,三把两把扯了个粉碎。”

  聆听到此,寇英杰由不住倏地站身而起,可是紧接着他又缓缓叹息一声,慢慢坐下来。

  至明方丈口喧佛号道:“阿弥陀佛,老衲皈依佛门数十年,久已不动肝火,只是这件事却令老衲忍无可忍,当场与他争论起来。”

  清水观主也忍不住一腔怒火,大声道:“简直岂有此理!这位邬庄主也未免欺人太甚了,大和尚这口气你竟然忍得下去?”

  至明方丈道:“老衲是忍不下去,那是因为邬大野出言无状,并喝令手下将老衲撵出去,如此才迫使老衲与他理论,不意这个邬大野竟然恃强欺人,猝然向老衲出手。”寇英杰与清水观主不禁面色大惊。至明方丈双手合十喧了一声佛号,遂道:“老衲这多年来,虽不曾把功夫拉下,可是比起邬庄主来,毕竟差了许多——”

  寇英杰关心的道:“方丈莫非受伤了?”

  “正是如此。”至明方丈叹息道:“这都怨老衲武功不济,自不量力,当时动手之下,吃邬大野掌力击中前胸,当场口吐鲜血,受了重伤。”

  “啊!”清水观主大声道:“他竟敢下此毒手!”

  “他怎么不敢?”至明方丈由不住双手合十,又喧了一声佛号道:“阿弥陀佛,那邬大野一见伤了老衲,竟然一不做二不休,当场更生出歹意,想把老衲毙命当场,这时忽传有贵客铁夫人上门,邬大野才不得不中途罢手,却命人将老衲拉出庄外,暴尸荒郊!”他不胜凄苦地叹息,又道:“可叹老衲身受重伤之下,年事已高,那两个抬老衲而出的恶奴,却惟恐老夫不死,竟然居高临下,将老衲硬行向涧底抛落下去。”

  寇英杰一声不吭,只是他眸子里却交织着凌人的怒火,显然怒到了极点。

  清水观主却直着一双眼睛,急于一听下文:“后来呢?”

  至明方丈低喧一声无量佛,随即冷冷地道:“总算是人不该死,五行有救,多亏了老衲身上一袭袈裟,中途挂着了壁梢之上,幸有云雾封锁,迷失了那两个狗才的目光,老衲才捡得了这条活命!”

  “哦,”清水观主才似忽然想起来道:“怪不得你有一阵子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,我只当你罹患了什么疾病,原来是在疗伤呀!”

  “老衲也祇得这么宣称。”至明方丈面色黯然的接下去道:“事后邬大野还生恐老衲不死,曾派人到庙里来找寻老衲,幸老衲事先早已防到了这一点,特意嘱咐各弟子一番应对,如此才算逃得了活命!”

  清水观主道:“往后这件事你却是大意不得。”

  “老衲知道,”至明方丈道:“是以老衲才改了法号,改至明为至空,对于白马山庄与宇内二十四令的人都特别的加以小心注意——”

  他双手合十,余悸犹存的道:“无量佛,经过此一件事后,老衲的观念更加改了许多,再也不敢着意凡俗之事了。”

  话方至此,却见寇英杰站身而起。他脸色十分沉着,冷冷地道:“老方丈所说可是实情?”

  “这——”至明方丈沉声道:“句句实言,少侠莫非怀疑老衲所言不实么?”

  寇英杰道:“方丈不要误会,因为兹事重大,在下不得不调查清楚。”

  老方丈道:“出家人不打诳语,少侠若不相信,请看看老衲身上所中之掌伤即知非虚。”说罢解衣露怀,将前胸现出。就在他前胸左面方向,留有一个心形掌印,尽管已过了长久时光,那掌印依然显明在目,其色暗紫,状似一颗鸡心。

  寇英杰只看了一眼,已禁不住神色猝变。一点都没错,正是邬大野最为擅长的乾元间心掌。寇英杰当然不会忘记当年一掌之恨,两相印证之下,他焉能再有所怀疑!

  寇英杰亲自为老方丈把衣衫理好,内心尽管痛愤到了极点,外表却并不显出:“方丈所受之耻辱痛楚,在下感同身受,此事皆由在下威信不足,未曾尽到先师故世时所托嘱之遗命,在下深感愧疚,方纔万请海涵。”说罢,他深深向着至明方丈拜了一拜,随即站起抱拳道:“在下告辞。”

  至明方丈怔了一下,才转过念头,慌不迭道:“寇少侠,你这是上哪去,敢不是上白——白马山庄吧?”

  寇英杰道:“不错,正是去白马山庄。”

  至明方丈与清水观主相继一愣,寇英杰却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
  阳春三月,莺飞草长。

  白马山庄从外面看上去,气势显然较以前略有不同。巍峨的高大院墙四周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已兴建了数十座刁斗。这些刁斗全系清一色的岩石垒建而成,每一座都约有五丈高下,上尖下方,看上去甚具气势,彼此又间隔着一定的距离,前呼后应,确属大观。记得当年老庄主郭老王爷在世的时候,这地方全不设防,甚至于前后左右的四扇庄门也都时常敞开着,任由那些选胜登临的风雅之士随意进出,前堂里特意设置的有茶饭,免费供应,只要游客高兴,更可在山庄里各处走上一圈,如果天晚了,只要与庄里的管事取个商量,即使是投宿住上一夜。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。因此,白马山庄虽是一方武林名门所在地,你当它是一处供人玩耍的名胜亦无不可。

  人们对于那位前庄主郭白云,郭大王爷的敬爱之情,也正是在此。那位老人家看上去,永远是那么随和,那么和蔼可亲,没有架子。然而曾几何时,在他老人家去世不久之后,白马山庄的情形,竟然会有了这么大的一个转变。

  如今的白马山庄可再也不是能够容人随意来去的白马山庄了。休说是随意进出山庄了,就是在距离山庄里许以外,你就能感觉出那种不自在,如果你敢再看上几眼,准保就有人会上来找你的麻烦了。何苦呢!日子久了,又有谁这么不识趣,自己跟自己过不去?尽可能的都远远避开来算了。是以,空令这兴隆山上莺飞鸟语,花开似锦,却再也没有一个选胜登临似的骚人墨客。翠谷青岭空负了绿茵遍地野,涧底流泉虚承了落英缤纷,顾景伤情,怎不令人触景伤情,抚今思昔的大为叹息。

  落日西垂,残阳余晖渲染出一天的嫣红,岭半飞泉更像是搭着一座琥珀桥似的灿烂夺目,长空有三数只大雁缓缓掠过去。

  寇英杰远远拉马来到了岭前。

  这条路他是再熟悉不过,当他拉马踏过眼前那座废置的半倒石桥时,脑子里却想到了前人“平生惯得无拘检,又踏杨花过谢桥”的绝句。犹记得三年前的初冬季节,他第二次登临这座山时,心目中的那种愁苦感受,倒是与如今相差无几。

  他当然不会忘记在半途巧遇大师兄邬大野的情景,当时被他乾元问心掌打落悬崖,如非受马黑水仙的通灵,自己早已做了涧底冤魂。如今,他又来到这个地方。就在那片悬崖前,他勒缰驻马,回想着当日情景,心里的那一番感受可就不用提了。

  马蹄子敲打在上山的板道上,发出了清脆的响声,空山回响,别有余韵。山是兴隆山,白马山庄仍是白马山庄,只是人事的沧桑变幻,却使他感觉到一脉伤情,由于他今日的来到,更不知要激起一种什么样的变化,一场凌厉的凶杀,势将难免,为此灵山胜景带来一番腥风血雨看来也是不可避免。是以,他的心情也就更加的显得沉重。

  前行约里许山路,意外的发现到一座拱门,耸立在正前方的山道隘口,却有两个黑衣壮汉,各自手握腰刀,威风凛凛的立在左右。寇英杰一直拉马走到了近前,才站住了脚步。

  两名汉子对看了一眼,其中之一随即上前一步,大声道:“喂,你是干什么的?怎么不知道这里的规矩,去去去!”

  寇英杰沉声道:“这里有什么规矩?”

  那汉子立时面现怒色,横眉道:“这里早已不通行人了,要游山玩景,到那边去,这里不行。”

  寇英杰此来原就没有安着好心,见状更算是对了心意,当下微微一笑,表情里充满了调侃:“老兄这话可就错了。”他淡淡笑道:“既是不通行人,要这条山路干什么用?”

  “妈的!”那汉子厉声叱道:“你小子没有长眼睛吗,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!”

  “看清楚了,这不是白马山庄吗?”

  那汉子忽地抽出了腰刀,正要上前,另一个汉子忽然道:“老马且慢——”拔刀汉子闻声站住,却回头怒冲冲地道:“这家伙是存心来找我们麻烦的,我看八成就是副庄主关照要我们注意的那个人。”

  后一名汉子已走了过来,在寇英杰身前站定,抱了一下拳,说道:“请教朋友贵姓大名?”

  寇英杰点点头道:“我姓寇,怎么,这里上山的人一定要通名报姓不成?”

  那汉子嘿嘿一笑,露出白森森一嘴牙齿,上下打量着寇英杰道:“那倒不必,寇朋友你大概是外乡客吧,我们这里是不招待外人的,寇朋友可有入庄的腰牌没有。”

  寇英杰摇摇头道:“没有!”

  “那么,你是来干什么的?”

  “看朋友来的。”

  “看谁?”

  “邬大野!”

  那汉子愣了一下,哼道:“邬庄主?”

  “那只是你们的称呼。”

  “你看怎么样?”先时拔刀的汉子大声道:“这小子竟敢直叫庄主的名字,不是存心来找碴儿的吗?”嘴里说着,这人足下一个抢扑之势,已来到了寇英杰身前,掌中刀抡圆了,飕的一股刀风,真向着寇英杰当头直劈了下来。

  对付这类角色,寇英杰简直毫不在意。他一只手还带着马缰,就在对方汉子手中这口刀眼看着即将落向脑门的一剎那,他右腕轻振,已自把手上的半截皮缰抖了起来,像是一条腾空而起的怪蛇,只一下,已缠在了这汉子手中刀锋之上。紧接着寇英杰手势轻起,皮缰一挣,已把那汉子手中钢刀夺出了手,哧的一声,空中划出了匹练似的一道白光。

  这口刀足足飞出了十数丈外,哧的一声,深深钉入对崖石壁之内,摇曳出一片动人心魄的寒光。

  持刀汉子是想一力夺刀,却挡不住寇英杰加诸在马缰上的力道,一只右手登时虎口震裂,皮开肉翻,涌出了大股鲜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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