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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六


  說罷轉身成行,鐵娥目光轉向郭飛鴻,似想說什麼,卻又忍住,冷冷一笑,就跟隨著海禪大師向後走去。

  海禪大師領著鐵娥穿過了一條甬道,來到了一座靜院之內。

  但見這院子裡,滿是一人多高的荒草,靜得連一點人聲都沒有,旁邊一個老黃瓜架子上,開著幾朵黃花,垂掛有百十根黃瓜。

  海禪大師來至這裡,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袈裟,顯得很是莊重,鐵娥冷笑道:「老宗師就住在這裡麼?」

  海禪大師看了她一眼,沒有答話。

  這時日光透過花架,灑落在院落裡,地上交織成一片美麗的光影。

  日光也映照著鐵娥,她那亭亭玉立的身材,披散的秀髮,冰冷冷的一雙大眼睛,雖在憤怒中,卻仍然蘊含著令人不可抗拒的美,她清豔絕倫,一顰一笑,無不吸引人,普天下美貌佳人多得是,但是令人一見面刻骨銘心的卻不多,鐵娥似乎具有如此的氣質,她能在一見面之下,就緊緊扣住了你的心弦,然而,她卻是一個如此冷漠,不易令人親近的人。

  海禪大師領著她穿過了院落,直趨一座花崗石鑿成的靜室前,停住了腳。

  隨見他雙手合十,雙目垂簾,在一個蒲團上跪了下來,望著室內平空拜了三拜,恭聲道「三代弟子海禪叩拜宗師,請允許來客鐵娥入見!」

  他說了這幾句話後,靜待回音,可是室內卻是靜無聲息,甚久,他又重複地稟了一遍,仍然沒有回應,這老和尚拜了一拜,站起來,回身苦笑了笑,揮了揮手,意思是愛莫能助,請鐵娥離去。

  鐵娥秀眉微顰道:「和尚你先出去,我自己進去見他就是!」

  海禪大師臉色大變,連連搖頭道:「使不得!」

  可是鐵娥卻冷冷一笑,舉步上階,海禪見狀忙加阻攔,鐵娥這時已把石室木門推開,閃身而入。

  海禪大師嚇得雙手合十連聲道:「阿彌陀佛,阿彌陀佛……」跟蹤而入。

  鐵娥進入室內,抬目四望,只見石室內設備十分簡陋,正面立有四具高大的石像,那四具石像,並非是想像的沙門佛像,而是四個俗家裝束的人物,四個人四種打扮,看起來,雖是石刻,卻栩栩如生。

  在四具石像正中,一個紅木壇座上,設有一個香草厚墊子,其上趺坐著一尊泥像。

  是時,海禪大師早已撲跪在地,同時轉臉怒目望著鐵娥道:「姑娘見了老宗師也不下跪麼?」

  鐵娥微微一怔,道:「老宗師在哪裡呀?」

  海禪大師長嘆了一聲,轉臉深深一拜道:「老祖宗萬請勿罪,此女太也無知……」

  鐵娥見他跪拜之人,竟是一尊泥人,正自好笑,可是當她目光再次掠過那泥人時,卻不禁大吃了一驚,原來那狀似泥像的竟是一個人,一個極為瘦削的人。

  說他是人,也委實不易令人相信,看上去就像是泥塑似的死板。

  這個人全身,都積著一層厚厚的泥灰塵土,尤其那張乾癟的臉上,更堆著厚若銅錢的一層油泥,連五官也不易辨出。

  如非是這人腦後披著甚長的灰髮,誰也想不到他會是一個人,一個活人。

  這一剎那,鐵娥才明白了,面前這個有如泥像似的人,就是雲海老人,不由心中一凜,當下呆了一呆,向著老人深深打了一躬道:「弟子鐵娥,參見老前輩,請求指示迷津!」

  雲海老人連眼皮也沒有眨動一下,他那死板的軀體,就像是一具真的泥人,毫無一點生氣。

  鐵娥道過姓名,抬起頭來,等了一刻,不見動靜,她又彎身行了一禮,道:「弟子鐵娥參見老前輩,請求指示迷津,並願為老前輩……」

  話未說完,忽覺一股奇冷的寒風撲面吹到,鐵娥由不住打了一個冷戰,當時後退了一步,細看那雲海老人,依然與先前一模一樣,絲毫沒有異狀。

  鐵娥秀眉微揚,內心有些著惱,冷笑了一聲道:「老前輩既有言在先,凡是得過懸鏡廊來見者皆為有緣,怎麼弟子來此,卻是不加理睬,是什麼道理?」

  說罷,怒目向著雲海老人望去,對方仍是毫無反應,卻忽聽得一聲雀鳴,自老人長髮內飛出了一對麻雀,穿門而去。

  冷劍鐵娥不由呆了一呆,冷冷一笑,望著海禪大師道:「原來雲海老前輩早已坐化,龜山之會,原來竟是一個騙局,令人可笑!」

  說到此,向著雲海老人微微一折腰,飄身退出石室。

  海禪叩了個頭,隨後趕出來,急喚道:「姑娘,你不可胡言亂語!」

  鐵娥駐足回頭,杏目圓睜道:「我如非看在你是出家人,今日怎能就饒了你,以雲海老人已將腐朽的屍身詐騙江湖,你們到底安著什麼心?」

  海禪大師森森一笑道:「姑娘休得信口胡言,老宗師只是與你無緣,適才老衲百般阻擋,姑娘你執意要來,現在你總該明白事實如此,是不可強求的,姑娘請你就此去吧!」

  鐵娥面色微微一變,正要發作,忽見院門外郭飛鴻同著那個俗家弟子靈哥兒走了進來,她雖是個性倔強,一意孤行,可是對郭飛鴻這個人,總似有一種特別的感覺,看到他這個人,她就會覺得心上掛著什麼似的,當時她只冷笑了一聲,驀然騰身而起,如飛而去。

  郭飛鴻忙轉身趕上一步,急喚道:「鐵娥……」

  他口中叫著,就要騰身追去,卻被海禪大師橫身攔在身前,高宣了聲佛號道:「阿彌陀佛,施主,你不可錯過了參見老宗師千載難逢的良機啊!」

  郭飛鴻悵悵望著鐵娥起落的身子逐漸去遠,自量已是追她不上了,心中好不懊喪難過。

  耳聽海禪大師對自己說這些,不由嘆息了一聲道:「大師父你哪裡知道,弟子尚有許多事要與這姑娘商談,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……」

  說到此,面上又現出了一片迷茫之色,海禪合十訥訥道:「郭少俠,雲海老宗師已數十年謝客,今日獨獨候你,這是施主你幾世修來的福份,怎可錯過,快快入內參見,時辰一過,只怕施主你有心求見,也是不能了!」

  郭飛鴻聞言點了點頭道:「老宗師佛駕在哪裡,弟子入內謁見就是!」

  海禪點了點頭,隨即雙手合十,把他一直帶領到花崗石室前,站定之後,海禪轉身合十道:「阿彌陀佛,施主你自行入見吧,禪機不傳六耳,老衲不便陪同入內。」

  郭飛鴻自進入雲海山房,始終是混混沌沌,一點也不明白,此刻離言之下,忽然福至心靈,點頭答應了一聲,轉身面對石室。

  他恭敬的一拜道:「弟子郭飛鴻,參見老佛祖,叩請金安!」

  說罷推門而進,當他看見了雲海老人肉身坐像時,不由暗吃了一驚,當下忙在老人身前跪了下來,叩首之後,恭敬地又道:「弟子郭飛鴻參見老佛祖。」

  言罷抬頭,細看這位雲海老人,那張乾枯的面頰,仍是如同泥塑木刻一般,絲毫未有反應。

  郭飛鴻心中一怔,暗想如此一尊坐像,如真能開口說話,委實是匪夷所思了。

  這種意念剛起,忽然間,那雲海老人泥塑也似的面相竟有了極顯然地變動,只見他那額上,微微起了一道皺紋,落下了一片泥沙。

  緊接著雙頰上也有了同樣的變化,綻開了兩道紋路,剎那之間,他那張黃蠟也似的厚泥臉,就像大旱的田地一般,裂開了許多龜紋,那兩片看來乾癟的厚唇,也開始扯動起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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