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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五


  「首先我代表萬花飄香,謝謝你對敝門手下的照顧,剛才在平西王府,我雖然沒有身歷其境,卻是可以想知,當時情形,必然有一番驚險激戰……」

  停了一下,她含笑接道:「向門主人雖機警,功力卻差得太遠,今天晚上,如果不是你救她,只怕她早已在寶柱手裡遭了不測……萬花飄香一向恩怨功罪分明,對我們的恩惠,我們心裡有數,絕不會忘記的!」

  簡崑崙一笑道:「堂主你太客氣了,只是話中有話,何不一氣說完呢?」

  時美嬌緩緩點了一下頭,輕輕哂道:「過去我承認對你認識得不夠清楚,從你到飄香樓住在半月軒以後,我才漸漸感覺到你的過人之處……現在我不得不承認,你是我以往見過最厲害的一個大敵……」

  「大敵?」簡崑崙一笑說,「為什麼你們要把我看成一個敵人?」

  「原因很多!」時美嬌說,「你既然問起,我就不妨告訴你吧……」

  「第一,」她說,「一開始你就跟我們作對,怎麼作對,也就不必多說了,你自己心裡有數。」

  簡崑崙當然明白,對方所指,無疑是對永曆帝的仗義援手,這件事毫無疑問,若不是簡崑崙的中途插手,此刻的永曆皇帝,早已被挾持住進了飄香樓,成為柳蝶衣雄心霸業、號召天下的工具。

  微微一笑,簡崑崙也就不再申辯。

  時美嬌臉含微笑,不以為忤,繼續說道:「這一點也就不必多說了,凡是被拘禁在萬花飄香,尤其是飄香樓總壇的人,從來還沒有人能夠隨便離開過,偏偏你就例外,壞了這個規矩!」

  簡崑崙哼了一聲:「這意思是,一旦住進了你們的飄香樓,便只有死路一條了?」

  「那也不一定!」時美嬌說,「要看住進去的人,是採取一種什麼樣的態度了!」

  簡崑崙冷冷笑道:「順我者活,逆我者死!是不是?」

  時美嬌發出了一串嬌美笑聲。

  「幹嘛說得這麼難聽?當然……」她笑哈哈地說,「你一定要這麼說,也沒有什麼不可以。」

  簡崑崙一笑道:「好像我的罪狀,還不止這些……」

  時美嬌微微點了一下頭,輕輕一嘆:「你說得不錯,可知道為了什麼?」

  臉上笑靨不失,簡崑崙卻透過一種特殊的感覺,體會到隱隱若現的幾許殺機。

  時美嬌說:「我剛才已經說過,從來沒有一個人,能夠不經我們允許,而能離開飄香樓,至於能當著柳先生的面離開的,簡直聽也沒聽說過。」

  簡崑崙冷冷一笑,目射精光道:「現在你不應該再說是沒聽說過了。」

  時美嬌微微笑道:「我們真地聽見了,不但聽見,而且親眼見到,我還看見這個人手持長劍,當面對柳先生出言凌辱呢……」

  說到這裡,她的聲音微似抖顫,可見得這件事她本人也同柳蝶衣一樣,引為生平從來也未曾有過的奇恥大辱,洋溢著一種不可抑制的激動。

  簡崑崙不由心裡一動,透過了這個小小的觀察,終於讓他忽然瞭解到了一件事,那就是對方姑娘與柳蝶衣之間的微妙感情,似乎已超出了首領與屬下之間的一層關係。

  也就是說,時美嬌很可能早已是柳蝶衣的愛情俘虜,才至於那麼死心塌地地為柳氏效力。

  儘管他們之間相差著這麼一大把子年歲,可是感情微妙,誰又能說是不可能呢!

  這個突然的警覺,使得簡崑崙更加仔細地向對方觀察──這一霎,更加斷定顯示她激動目光之後的尖銳殺機,確是要十分小心注意。

  時美嬌說:「柳先生絕對不能忍受這種侮辱,沒有人能拿劍比著他,說出那種話……」

  說到這裡,她原先故示輕鬆、從容,所做出的一切偽裝,都化為烏有,甚至於臉上的微笑,也似極牽強。

  簡崑崙已覺悟到雙方的必將一戰。對於時美嬌此一感情方面的突然發現,他認為是意外收穫。

  兵法有謂:「攻心為上,攻城為下」。用之於眼前的格鬥,其理亦同。

  「姑娘你這麼說可就錯了!」簡崑崙越加慢條斯理地說,「柳先生所不能忍受的事,別人也一樣不能忍受。」

  他冷冷地說:「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。柳蝶衣平素驕傲自大,唯我獨尊,可以憑其武功權勢,作踐任何武林同道,他心裡卻不會有任何不安,現在只嘗到了一點點別人的憐恤,就無能忍受,豈非於理不通?」

  時美嬌搖搖頭說:「話不能這麼說,別人可不是柳先生,他是神聖不能侵犯的……」

  「誰又能可以隨便侵犯呢!」

  說完這句話,簡崑崙主動地抽出了長劍月下秋露,冷笑一聲:「我已經看出了你對柳蝶衣的忠心,你不愧是他的忠實部下,所以你才能在當日,毫不留情地執行他的命令,迫死崔老劍客以及他無辜的母親,如果易地而處,你也應該瞭解別人的感受如何?果真如此,你便能瞭解到,當日我未能一劍刺死柳蝶衣,該是何等的愚蠢與仁慈了,請拔劍吧!」

  說完這幾句話,一時力貫劍身,長劍越形璀璨,渲染出森森劍氣。

  想到了崔平及其老母的死,簡崑崙有一種難遣的自責與悲哀,若是容許他再一次持劍柳蝶衣榻前,決計不會那般仁慈,柳蝶衣是否還能保住性命,可就大生疑問。一霎間,他心裡充滿了悲忿仇恨,對於眼前的時美嬌,再也不能友善視之。

  時美嬌看在眼裡,微微一笑說:「這些話也就不必多說了,其實崔氏母子的死,第一個脫不了干係的應該是我……」說到這裡她發出了一聲幽幽嘆息:「這件事也許我做錯了……不過,後悔何益!」

  「誰要聽你這些?」簡崑崙抬起手,揭下了頭上的遮面虎,現出本來面目,「時美嬌,你請賜招吧!」

  「好吧!」時美嬌黯然一笑,龍吟聲中,一口細窄長劍,已拿在了手裡。

  「我知道你的劍術很高,」她冷冷地說,「而且我也知道,二先生傳授了你很多他獨門身法,但是今夜對於你來說,卻是不利的……」

  說話的當兒,無音、無言一雙姐妹,陡地自暗中現身,各自前進一步。

  簡崑崙驀地感覺到發自兩側凌厲的氣勢,才警覺到這雙姐妹所形成的鉗形攻勢。

  一個時美轎已難能取勝,再加上這雙姐妹,自然對自己形成更大的不利。

  可是這一霎,他意志如鋼,已不復再去考慮這些,炯炯目光,在一瞬無音、無言之後,緊緊盯向時美嬌,再也不輕易移動。

  「你的意思我明白,就三個人一起上吧!」

  長劍微振,劍上光華,益形璀璨。臉上表情,大氣磅礡──這番形象看在時美嬌眼裡,由不住心裡一動,確是不敢大意。

  她終是智珠在握,胸有成竹:「你大可放心,她們只是奉命在現場警戒,不許外人妄自干擾,除非你存心脫逃,她們是不會輕易對你無禮冒犯的!」

  簡崑崙哼了一聲,陡地挑動長眉,似乎是對方那一句存心脫逃激怒了他。

  驀地,他接觸到自對方唇角的一抹微笑,忽然警惕到對方的用心微細。

  要知,高手之對招,全在心情鎮定,大忌情緒激動,對方姑娘顯然有見於此,反其道而行,無意之間,自己竟似為她所乘了。一念之警,簡崑崙忙自收斂心神。

  便在這一霎,時美嬌已自發動劍勢。

  一片白光,起自腕底,隨著時美嬌靈巧的前進之勢,直向他正面捲來。

  簡崑崙長劍突出,一點即收。叮!以四兩撥千斤之勢,彈開了對方劍勢。

  夜色裡,爆出了一點火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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