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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五


  ▼第十七回 畫虎畫皮難畫骨

  巧手金蘭向思思這一面自然有所警覺。面對著潮湧而來的大隊人馬,俱不禁吃了一驚,一時面面相覷,做聲不得。

  雖說是萬花飄香在江湖中聲勢浩大,無人敢與招惹,可是較之眼前這般千軍萬馬陣仗,畢竟不可同日而語。

  果真萬花飄香傾其全力,情形自是不同,而眼前只不過巧手金蘭向思思之一小撮力量,未免相形見絀了。

  大隊人馬,鎧甲鮮明,少說也在千人之上,瞬息間已現眼前,極似訓練有素,一經來近,四隊人馬,分立前後左右,霎時間,已把解金刀飯店裡裡外外團團圍住。

  只見一個戴紅纓涼帽,身著箭襖,跨騎駿馬,十分剽悍的武官潑剌剌一馬當先,直放眼前。

  這名武官,手執三角令旗,一面向空揮舞,一面高聲喧喝道:「總兵大人有令,爾等江湖人物,不得聚眾滋事,誰敢違命,斬殺不赦!」

  這一聲叱喝,字正腔圓,加上來人著意地誇張,一番賣弄,果有駭人之勢。

  向思思一面,固然每人都有一身功夫,總是人數太少,不成比例,尤其是對方橫在最前列的火槍陣式,青一色的白木頭桿子,亮著火繩,為數雖不甚多,可是厲害得緊,這年頭兒,這類玩藝兒,也只是聽說過,見過的人畢竟不多,正因為如此,才似乎更具有嚇阻作用〔據「清皇朝禮器圖」所載,清廷早在攻明之始,便已知用火器、火炮,其實明朝中葉以後,也已有銃炮司更之實,唯用之於交戰,卻並不普及。〕。

  巧手金蘭向思思目睹之下,自知不是路數,卻是氣不過,轉向熊勇道:「過去問問!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

  熊勇向前走了幾步,衝著來人這個小武官,抱拳道:「這位將軍爺,請了。」

  騎馬的武官早已不耐地大聲叱著:「不必多說,快快退下!」

  緊接著另一騎快馬急策眼前,一個頭頂戰盔的武官,手中拿著張函帖,大聲宣道:「這裡有個姓簡的麼?」

  眾人一怔之下,一齊向著簡崑崙望去。

  那武官即行策馬過來,向簡崑崙、朱蕾打量道:「你們是簡氏兄妹麼?」

  簡崑崙點了一下頭:「怎麼樣?」

  「這就對了!」這位武官說,「跟我們走一趟。」一面回身向萬花飄香眾人揮手道:「你們都退下去吧!」

  打量著眼前情況,向思思終是無奈,冷冷一笑,叱了一聲:「退!」隨即轉身而去。

  萬花飄香一面,由於向思思的離開,面對著眼前的大軍壓陣,哪裡還敢有所蠢動,便也離開自去,一場鬧劇,草草結束。

  紅纓武官頭前帶路,簡崑崙、朱蕾後面跟隨,面對著當前人馬,簡崑崙終是不懼,朱蕾卻不免有些兒膽戰心驚。緊緊地抓著簡崑崙左面膀臂,依附著簡崑崙節節前進。

  打量著當前形勢,簡崑崙心裡自有盤算,此番發展,其實在他意料之中,縱有不測,他亦能力拒狂濤,保護朱蕾,殺出重圍。

  當下一邊走,一邊心存仔細,長劍在握,必要時,可以立即出劍,斬殺身側丈許方圓內外任何一人,在對方火槍不及發射的一霎間,闖出重圍。

  自然,這番措施,為了顧忌朱蕾的意外誤傷,也只在絕對必要時,才行施展,心裡有了打算,便自無視於當前大軍陣勢,從容前行。

  朱蕾緊緊抓著他,強自鎮定道:「這些人想幹什麼?他們要把我們帶到哪裡去?」

  簡崑崙沉聲道:「不會有事的,你放心吧!」

  聽他這麼說,朱蕾也就不再吭聲,卻把簡崑崙抓得更緊。

  短短一程道路,竟似走了很久,紅纓武官領著二人一徑來至中軍正前,向著正中的馬上一名藍頂子武官高聲宣報:「啟稟參將,簡氏兄妹帶到。」

  原來清軍入關之後,大量改編明軍,名為綠營,駐防京畿要地,各軍又有馬、步之別。

  眼前這支軍隊,屬改編的明軍,既有火槍配給,當非尋常,應是一個神機馬營,莫怪乎白馬上那名參將,顯現得神氣活現,十分威風。

  其人長面濃眉,生著一雙丹鳳眼,襯著一身鮮明鎧甲,倒也不怒自威。當下在馬上衝著二人拱手抱拳,宏聲道:「請了,你們兩個是簡氏兄妹麼?」

  簡崑崙站定應道:「不錯,我們就是。」

  藍頂參將一雙眸子,只是在朱蕾身上打轉。卻見她身著粉黛二色宮紗,腳下一雙鳳鞋,繡工不俗,更非一般民間所有,頭上的鵝黃色寬邊軟笠,連同四面垂下的薄薄輕紗,不但可以遮陽防曬,更可防止塵沙的入襲,十足的盛明貴族女子打扮,此時此刻,卻是顯眼了些。

  目下各方叫囂,搜拿前朝叛逆聲中,朱蕾這身衣著,可就格外惹眼。

  藍頂參將嘿嘿笑了兩聲:「姑娘你報個名吧。」

  朱蕾頓了一頓,說:「難女簡芬。」

  藍頂參將哼了一聲:「為什麼稱做難女?家裡有什麼事故?」簡崑崙待將說話,卻為馬上參將以手勢止住,決計要朱蕾親口回答。

  事到臨頭,朱蕾反而從容鎮定:「啟稟官爺,」朱蕾嬌聲應道,「國破家亡,難道還不是大難臨頭麼?」

  馬上參將怔了一怔,連連點頭道:「倒也有理……」

  呵呵一笑,打著一口冀地腔調,這名參將冷冷說道,「如今是大清天下了,姑娘這身穿著,怕是多有礙眼不便,回去換了吧!」

  「軍爺錯了,」朱蕾緩緩抬起頭來,隔著一層面紗,向對方瞅著:「如今雖已是清朝天下,大明卻也還有一席之地,未來勝敗,倒也難說!」

  「大膽!」

  馬上參將喝叱一聲,待將發作。

  朱蕾卻搶先一步,冷冷說道:「軍爺既是降清為官,豈不知貴朝攝政王多爾袞早先頒下的朝令,有十從十不從之一說麼?」

  這麼一說,那名參將才似恍然而悟,點了一下頭,便自不再吭聲。

  原來多爾袞為穩定清室江山,不得不收買人心,乃聽從漢人獻策,有所謂十從十不從之權宜方策,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男從女不從,男人固然須照滿人習俗,留髮蓄辮,女人卻可以沿襲明朝舊風,一切穿著不變。另有生從死不從條,規定漢人死後,無分男女,皆可依舊習裝束大殮入棺,死為漢家之鬼。

  眼前這名漢人參將,一時不察,為朱蕾這麼一駁,頓時啞口無言,更有甚者,朱蕾話中那一句降清為官,便似一支利箭,深深刺進了他的心裡,連窘帶愧,一時臉都紅了。

  這些降清之軍,多為其主將一面之倒,一夕之間變了旗幟,身不由己耳,論其本心,豈所固願?人人都有自尊、羞恥之心。除了極少數的幾個元兇大惡,捨不下功名富貴,甘心為奸之外,實不能一概而論,像眼前這名小小參將,即使心懷大義,但官卑職小,只能聽人指使,卻難以成就大事,朱蕾這幾句話,說得他既羞又窘,心裡好生不安。

  猛然一驚,才自記起眼前使命,當下由翻起的馬蹄袖子裡,拿出了一個紙卷兒,打開來看一眼,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,眼睛看向二人。

  「這位簡姑娘一番大道理說得很好,今天是遇見了我,換了另一個,只怕不會這麼輕鬆地就放你們離開了!」

  朱蕾心裡一鬆,脫口道:「這麼說,我們可以走了?」

  馬上參將嘿嘿笑道:「你們的福分不小,早有貴人為你們說情,也就不必跟著回去了。」

  回過頭高叱了一聲:「湯萬有!」

  前見的紅纓小武官,立時應了聲:「有!」躬身抱拳聽令。

  「帶他們到船上去吧!」

  ***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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