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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九


  時美嬌深邃的目光,真似要刺透到他心裡。

  李七郎微微一笑:「堂堂萬花飄香,若是連一個後生小輩也容不下,事傳江湖,豈不令人失笑?這件事我以為切切不可。不過,這是我分外之事,主座怎麼決定,自當遵行。」

  時美嬌一笑,微微點頭道:「我以為主座凡事都聽從於你,難道不是?」

  李七郎聆聽之下,長眉倏地一挑,神色間大不自然。

  時美嬌在萬花飄香身尊位高,屬於最高階層的有限幾個人物之一,自不比雷公公那般可以隨意頂撞。

  李七郎雖是心有不悅,卻也不思發作。微微一笑,他說:「主座明察秋毫,心細如髮,凡事皆有主見,區區在下,有何德能?何敢造次,時堂主你是在說笑話了。」

  時美嬌一雙眼睛,並沒有離開他的臉,這一霎,更是體察入微,先見他目露凶芒,只以為他要發作,轉瞬間,竟然又變了一副笑臉,可見是一城府極深之人,萬萬不可輕視。

  老實說,此人的身世,來龍去脈,時美嬌自忖並不深知,偏偏他為主座所恩信,闢為專寵,日久天長,乃自傳出了許多風言風語,甚是不堪入耳。他的武功本來就好,自得柳氏青睞之後,更由此得了許多傳授。據說他心狠手辣,在主座直接指使之下,殺人如麻,成為柳氏身邊最詭秘的一個殺人特使,正為如此,萬花飄香各堂職司,對他俱心存深戒,敬鬼神而遠之。

  時美嬌剔透伶俐,多麼聰明的一個人,對李七郎自不會輕易得罪,可是她對柳蝶衣以及本門的忠心卻是不可置疑,李七郎膽敢在這兩方面,少有僭越,情形可就大有不同,畢竟飛花堂在本門實力巨大,有其一定影響,較李七郎之單憑主座恩寵,自是不可同日而語。

  李七郎對這一點很明白,心裡有數,正因為這樣,在她面前,也不必逞一時口舌之快了。

  「主座最近身子不好,這件事尚不為本門大多數人所知道,如果一旦有了走漏,難免影響人心,當前之急,第一便是要他老人家身子早日復元。」

  時美嬌微微頓住話頭,向他瞧了一眼,繼續說道:「七郎兄你的責任重大,卻要好好看護,防患未然呢!」

  李七郎點點頭說:「這個自然……」

  時美嬌看著他說:「我奉主座差遣,一二日內,即將遠行,這件事你可知道?」

  李七郎吟哦著未曾做答。

  「你不會不知道!」時美嬌微微一笑,「說來還應該謝謝你的保薦之功呢!」

  李七郎只得點頭道:「姑娘既已知道,我也樂意直說,其實這也正是先生自己的意思,我不過隨聲附和而已!」

  時美嬌妙目微轉,漠漠含笑道:「我可真要謝謝你的隨聲附和!」

  說到這裡,她抬頭向著天上月亮看了一眼,冷冷哼了一聲,想到了此行的艱鉅,以及責任重大,心裡不無忐忑。

  蟲聲唧唧,萬籟俱寂。

  柳蝶衣沉睡未醒,時美嬌急於要知道他的病情發展,暫時還不能離開,因而竟與李七郎有了這番邂逅,倒是始料未及。

  這兩年來,萬花飄香各壇職司,私下裡,對於李七郎這個人,風言風語,頗多不滿,認為主座柳蝶衣對他的言聽計從,一意眷顧,極是不智,其中更牽涉到許多難以求證的臆測,對於柳蝶衣的盛譽,尤其具有不利影響。時美嬌自是早有所察,趁著這次回來的機會,能夠進一步地有所瞭解,乃得犯顏直諫,即使為此遭致主座的不悅,也在所不計。

  還是小小女孩子的時候,即為柳蝶衣的迷人風采所吸引,其時他早已是中年以上的人了,說不上是一種什麼感觸,什麼原因,直到此刻,她心裡仍然對這個足以當得自己父親年齡的人,心存眷戀,這便是為什麼她至今還是獨身未嫁,也是她為什麼一直竭忠竭力地為萬花飄香而效力,不思他去的原因……

  面前的這個人,容或是多面而複雜的,即以武功而論,亦不較自己少讓。

  時美嬌深邃的眼睛,雖說在光度不強的月色裡,亦不曾忘記對他的觀察,即便在這一霎短暫時機。有時候對一個人的瞭解,只在關鍵數言而已。談話的內容,採取迂迴漸進的方式。

  這位在萬花飄香有著舉足輕重勢力,人稱玉手羅剎的美人兒,很少在人前發牢騷,今夜卻是有些例外。

  幽幽地發出了一聲輕嘆,她說:「我在萬花飄香,已經近十年了……承蒙主座的賞識,從剛開始的一名小小實習弟子直到今天的一堂堂主,主座對我稱得上恩重如山,我也就矢志不貳,死心塌地的一心報效下去……」

  時有小風,月色如霜。洋溢飄蕩著滿園花香,馥郁清芬,籠罩了眼前的一切。面對著的兩個人,都似披著一襲神秘的外衣。

  「你知道嗎!」時美嬌說,「主座一直對我信任有加,每一次他吩咐我的任務,我總沒有令他失望,這一次我卻有點擔心了……」

  李七郎微微一笑,只是聽著。

  時美嬌說:「你知道,主座為什麼要挑上我?」

  「那是因為姑娘能力過人!」李七郎緩緩地說,「正如姑娘方才所說,因為你每一次都能完成任務。這一次當然也不會例外,先生對你一向最具信心,他說,『什麼事只要時美嬌出場,都能完美無缺,這件事只有她才不會讓我失望!』」

  時美嬌側過臉來說:「主座是這麼說的麼?」

  「當然是!」

  「那我也只有……」

  說時,她忽然站起了身子,意外地卻瞧見了柳蝶衣房裡亮起了燈光。

  「啊!主座醒了……」

  ***

  神醫黃孔先一步,已來到了柳蝶衣的寢閣。

  時美嬌、李七郎只得在室外靜候。

  雷公公也在座,見了二人含笑起身道:「二位但放寬心,主座已經不礙事了!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?」李七郎冷漠地看著他。

  雷公公說:「黃先生這麼說的,主座的臉色很好,說是肚子餓了,黃先生正在進一步為他老人家診治……」

  時美嬌點了一下頭:「這就好了……」

  雷公公說:「老奴已傳下話去,要廚房為他老人家準備了燕窩粥,只等著黃先生吩咐,便可隨時送上。」

  李七郎道:「這些事就不勞你費心了,先生的飲食一向由我負責,我會為他老人家張羅一切……」

  說罷站起待行,時美嬌卻喚住他道:「算了……他既已準備了,何必多此一舉?」

  李七郎站住了腳,頗不樂意地又坐了下來。

  雷公公嘿嘿笑了兩聲,頗具城府地打量著面前的李七郎:「這裡上下,一向都由老夫負責打點,少君未來之前,先生的一切起居飲饌,也都由我負責,一向相安無事……」

  「雷公公,你就少說兩句吧!」時美嬌忽然發覺到二人的針鋒相對,忙即出言制止,但是李七郎卻已聽在耳裡,一時勃然變色,霍地由位子上站起。

  「你……」

  他總算壓住了這口氣,未曾大肆發作,冷冷一笑,隨即又坐了下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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