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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


  ▼第十回 何堪青霜慰寂寥

  李七郎的這一劍扎得還真不輕,透過簡崑崙左面肩窩深深進去,足有四指來深,若是再進去一點,可就保不住傷了經絡肩骨,雖不至於有性命之憂,卻很難說不為此落下殘廢,這一霎,當他自行探視時,不禁深深感嘆,暗自稱慶。

  回想晨間那一霎的對劍,李七郎誠然是劍道中的一個怪傑,實在是極可怕的一個人物,或許他的真正實力,猶過於此,卻又是不知為何,有意無意間,對自己竟似留了三分情意……卻又為何?

  如果這個猜想屬實,李七郎的劍法即使不高過自己,也應與自己相伯仲,若非是自己先傷了他,他是不會施出最後的那一手近似於無賴的險招……雖然如此,那種以微笑誘敵的殺招,卻是前所未見,堪稱詭異凌厲之極。

  李七郎這個人,在萬花飄香這個幫派裡,究竟又是扮演著怎樣的一個角色?柳蝶衣何以對此人厚愛如此?

  猶記得戰局結束時,柳蝶衣諱莫如深的那一聲嘆息,其中難免不包含著某種容忍,以及對李七郎的失望,或是寬恕……

  簡崑崙卻是在此微妙的感情夾縫裡,得以暫時生存,非但如此,前此為時美嬌所點閉的穴脈,也已解開,更意外的,得到了崔平身後遺下的那一口月下秋露。

  或許說,正由於李七郎那微笑的一劍,才得以保全了他的性命,否則又何望能在與柳蝶衣的對陣裡,得以倖免?

  一切的一切,玄妙而離奇,竟然使得他必死不死,在極不可能的情況之下,逃過了一場殺身大劫,回想起來,真個不可思議。

  然而,這一切卻並不表示今後就太平了。

  柳蝶衣的深沉、冷靜,在在顯示著他是一個極可怕的人物,今日僥倖自李七郎劍下脫生,保不住明日的殺機重現,基本上雙方的敵對立場並未消除,以柳蝶衣之心狠手辣,過去種種,又有什麼理由,要對自己這樣的一個人心存袒護?那麼,再一次的傳見,只怕便是自己死期到了。

  簡崑崙這麼想著,頓時心生急躁,一時頓難持平。

  知彼知己,百戰百勝,對於敵人的每一分瞭解,都是必要的。

  他甚至於已猜測出來,下一次的傳見時間,應當在三天之後,也就是說在自己肩傷新愈,已完全恢復戰鬥能力的時候。這是根據他對柳蝶衣初始一見之後的個性瞭解。在此之前,對方可能不會有所異動。

  如果這個猜測不錯,這幾天對方非但不會對自己心存加害,反而會對自己小心調護、照顧有加,目的是要自己的肩傷早日復元。

  面對著沉寂的窗外,簡崑崙的思緒愈加清晰,漸漸他感覺到身邊的殺機愈是沉重,從而得出了結論。

  「離開這裡!」

  不但要離開,而且還要快。也就是說,在自己肩傷未痊癒之前,就得離開,這樣才能避開柳蝶衣另一次毒手的陷害。

  這個猜測如果正確,倒是真正應該感謝李七郎不輕不重,恰到好處的這一劍了。

  來回地在房子裡走了幾步,簡崑崙心裡越是忐忑……卻只見一行人影,來到近前。來者四人:兩名身穿號衣的該門弟子、雷公公以及一名留有短髮身著藍衫、貌極斯文的中年文士。

  透過雷公公的介紹,簡崑崙才知道身著藍衫的這個中年文士,名叫谷青松,深精歧黃之術,大概是常駐這裡的一個郎中。

  簡崑崙的猜測不錯,柳蝶衣果然對他愛護有加,眼前谷青松正是為他並不十分嚴重的肩傷而來。

  雷公公顯然對於他的猶能生存,感到無限好奇,至於眼前出動谷青松為他特意療傷,那就更是不能理解了。一團疑惑,岔集心頭,乾脆什麼也不說,只在一邊看著。

  一番診治,望、聞、問、切之後,谷青松什麼話也不多說,親自動手為他敷藥包紮,又留下了一帖內服藥,囑咐了幾句,便自退出。

  雷公公像是有一肚子話要說,卻又一時不知說些什麼才好,睜大了一雙眼睛,在他臉上瞧了半天,才又搖了一下頭,匆匆離開。

  來也匆匆,去也匆匆,一行四人就此離開。

  時間約在酉末戌初,天色漸漸地有些黑了。

  緊接著送飯的老王又來了。

  飯菜仍是一樣的精饌。

  四菜一湯之外,外加一大碗羊肉泡饃。這便是老王嘴裡的佳餚珍饌了。

  「加上點辣椒,就著糖蒜吃,嘿,可好吃啦!」老王眼巴巴地瞧著他說,「餅是我自己動手給掰的,你嘗嘗,嘗嘗……」

  果然美味之至,簡崑崙一口氣把一大碗都吃光了,反倒是別樣的幾盤菜都剩了下來。

  老王看在眼裡,可就更樂了。

  「你看怎麼樣?我就告訴你說,有了羊肉泡,啥也不想吃啦,什麼雞鴨魚肉,都得靠邊兒站……」

  一面說一面收拾碗筷,又道:「回頭還要給二先生送一碗過去!」

  「二先生也愛吃?」

  「呵!那還用說,這東西一吃就上癮,想不吃都不行!二先生早就上癮啦!」

  簡崑崙輕輕一嘆,說:「可憐!好好一個人,怎麼會變成這樣?」

  「誰?二先生?」老王直著兩隻眼,哼哼兩聲,「這位先生,唉……」

  簡崑崙道:「好好一個人,怎麼會成了瘋子?」

  「也不能說是瘋子,有時候也很好,鬧不準!」老王擱下手裡的食盒,擠著兩隻眼,「說他好吧,他馬上就壞,說他壞吧,他可又有好的時候,到底是個什麼病,老神仙也摸不清楚!」

  「怎麼不請個大夫瞧瞧?」

  「大夫?」老王一個勁兒地直搖頭,「別提了!」他說,「頭一回一個大夫,叫他給揍的鼻青眼腫,第二回更別說了,硬是叫他給擰下來一條胳膊,要不是雷公公眼尖手快,八成兒連命都沒有了。你說說,誰還敢再給他老人家看病去?」

  「柳先生自己也深精醫術,為什麼……」

  「這……我就不知道了!」

  老王整理著他身上的號衣,嘿嘿一笑說:「這些事情,我們底下人也說不清,知道也不能多說……」嘆了口氣,拿起食盒說:「你先生人不壞,剛才的話聽過了就當胡扯,可別說出去,要是傳到了總管事耳朵裡,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,好啦,不給你先生聒噪了,我走啦。」

  說走就走,轉身邁出了門檻……

  「他二姐……你可別走,我來啦,我來啦……今夜晚二更不來,我三更準來……跳牆相會!」

  ***

  簡崑崙來至院中,月色如銀。

  由於二先生的示範導引,連日來的留意觀察,他已對這裡陣勢,有了初步瞭解,最起碼眼前附近的這番部署排場,看來應是難他不住。

  肩上傷勢,不礙行走,況乎穴脈已解,正當小試牛刀,且先到二先生住處走走。

  像是一片花般的輕巧。簡崑崙來到了二先生居住之處。

  像是半月軒一樣,這裡也有個動聽的名字: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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