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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七


  这便是头脑原已十分单纯,更兼神思错乱的二先生无论如何也难以想通的了。

  反之,李七郎却把他瞧得一清二楚。

  “二先生……你岂能对我这样呢?难道你忘了?”说时,他那只按在对方肩头上的手,缓缓地松了下来。

  二先生立刻作势又站了起来。

  “何必呢!”李七郎脸色温文地道,“难道你忘了!那一年你被柳先生打入地穴,赤身露体地绑置在一块大冰上……”

  二先生顿时神色一震,眼睛里红光毕现,那样子简直像随时要找人拚命。

  可是接下来李七郎的话,立刻使得他改变了神态。

  “你应该记得,是谁救了你?是谁把你由冰上解救下来,投置在生有炉火的温室?是谁为你敷的药──医治背上那大片的冻疮?”

  “是谁……”二先生忽然大叫了一声,倒在石块上,一时张大了嘴,哇哇大哭起来。

  李七郎微微一笑:“我不会再说了,只是要让你记往,那个救你的人,就是我。”

 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二先生眼泪汪汪地瞪着他,越是心情激动,越是说不出一句话,反倒结巴起来,我我了半天,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。

  只是,他的感戴之情,早已不可言宣。

  像二先生这么单纯老实的人,简直随时可以欺之以方,只是稍存忠厚的人,谁也不忍心去欺骗这样的一个人。自然,若有人以此而心存利用,实在轻而易举得很,更遑论李七郎擅以运智权术而为手段的聪明人了。

  “算了,不要再说了……”轻轻抚拍着二先生的肩头,李七郎神色祥和一如处子地说,“你的心我明白……你是个好人,我知道,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救你了……”

  二先生哽哽咽咽,仍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  李七郎掏出了丝帕,再一次给他揩拭眼泪,这番动作,却也并非全系做作,必然也是由于李七郎这个人,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类似女性的温柔,某些时候触景生情,不自觉便自流露出来。

  他的动作是如此细致、体贴入微,若然只是如此,尚不失六朝君子之恂恂儒雅,极有亲切之感,设若是间以媚态、妖娆,便令君子足羞,鄙而远之,不敢领教了。

  对于眼前的二先生来说,他的温柔显然产生了极佳效果,先时的一腔怒火,早已打消了个干净,一时之间,眼前所见到的这个李七郎,又重复回到了昔日的恩人形象。

  李七郎细心审视,了然胸次,顿时大现轻松,他确信眼前的这个人,自己已切实把握,再也不用担心害怕他的反面牵制。

  “我们……简……昆仑……”胡里胡涂之际,又自说出了简昆仑的名字。

  李七郎冷冷一笑,瞅着他说,“简昆仑又怎么样了?你脑子里难道只有一个简昆仑?”嘴里这么说,心里却是酸溜溜的。那是因为简昆仑这个人也正占据着他自己的心。

  自从那天,简昆仑义正词严的与他绝裾离开之后,着实令他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,心里的那股子别扭劲儿,直到今天还没有摆平。

  人们皆知女人善妒,却很少知道像李七郎这等样的男人,更为善妒。占有欲之强烈,更非一般心理正常者所能想象。

  二先生自是无能体会。

  “简……昆仑……他是我的好兄弟……”话未说完,左脸上已着了李七郎重重一巴掌。

  “啊!”

  事出突然,这一巴掌打得还真不轻,二先生穴脉被锁,身法大失灵活,哪里闪躲得开?被打得身子一歪,几乎倒了下去,一时眼冒金星,耳朵嗡嗡直响。

  “你……打人?”喝叱着,正要蹿身站起,却被李七郎一只手掌噗地落在了肩上,身子一软,随即又坐了下来。

  “你记好了!”一霎间,李七郎脸上洋溢着微笑,笑靥里涵盖着无限杀机,给人的感受却远比直眉竖眼更为恐怖。

  这一巴掌可真把二先生打愣了。

  在二先生离奇不幸的一生遭遇里,确实是不幸之至,少年时,由于一身超人的武功遭遇,少年英姿,风流倜傥,也同于乃兄柳蝶衣一般,度过了一段令人艳羡的美好岁月。

  但是自从他心爱的人宫小娥离弃他死亡之后,痴情的他,竟然为此罹患了可怕的精神幻想奇症,自此而后,幸福这两个字,便与他一点儿关系也扯不上了,他所应有的尊严因而一再递减,他竟然也就习以为常。

  在飘香楼长时幽禁里,执役的下人,都胆敢在他脸上吐唾沫,他也能唾面自干的含笑如饴,至于那个职掌飘香楼总管的杂务头子雷公公所加诸于他的人身迫害、人格践踏,那就更不在话下了。

  是以,李七郎的这一巴掌,虽使他有些突然,微微一惊之下,却又甘之如饴地嘿嘿笑了。

  一只手摸摸被打的脸,一霎间彷佛是又回到了昔日的岁月里……

  飘香楼、飞红小筑……

  多么美的名字,却是在他心里烙下了比冰还要冷的无情岁月痕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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