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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三


  “我的意思是绝不会像吴三桂那样,做出出卖祖宗的事!”

  “这样还不够!”朱蕾在马上坐正了身子,“你得说清楚了,你叫什么名字,到底是干什么的?”

  白衣人哼了一声:“什么时候了,还端着公主的架子,我可不吃你这一套。”

  说罢掉头就走。

  “慢着……”朱蕾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,叹了口气,“是我错了,不该怀疑你,当你是坏人……”

  白衣人挑动了一下长眉,笑道:“殿下这个坏人的论调,大有语病,有修正一下的必要!”

  “怎么说?”

  “举个例子说吧!”姓燕的侃侃而论,“就拿这个吴三桂来说吧,我们当然当他是十足的坏人,人人得而诛之,可是清朝的皇室,却当他开国的功臣,了不得的好人,这还是大而言之,如果谈到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,可就更扯不清了,所以这好人坏人的论调,最是断言不得!”

  朱蕾怔了一怔,生气地道:“照你这么说,这个天底下岂不是没有善恶之分了?”

  “却也不能这么说……”姓燕的说,“这件事说来话长,总之,人的善恶,决定于他与生俱来的天性,既是生性如此,则为善为恶也就由不得自己做主,命中早已注定,这可就又牵扯到了佛家的因果报应之说了……”

  朱蕾摇摇头说:“你这个说法太武断、霸道,完全否定了一个人的后天努力,置道德学问于无地……”

  “请问读圣贤书,行孔孟之道又为什么?一个人如果连善恶黑白都分不清楚,真正是空来人世一场了。”

  “哈哈……”姓燕的白衣人发出了嘹亮的一声狂笑,气势昂扬地道,“收起来你那一套道德学问吧!这只是欺人自欺的一套玩艺儿,说来说去,还是我刚才的那两句话,人的好坏完全在他的生性俱来,什么道德学问,狗屁不如,一个天生的下贱胚子,就算他满腹经书,还是一样,反之为恶的手段,更高人一等,历史上这类例子多不胜算,数也数不清,至于那些开国君王,嘿嘿!成者王侯败者贼,更是不提也罢──窃国者侯窃钩者诛,人心世道原是如此,还有什么好说的?”话声微顿,随即又大笑起来。

  原以为他是个斯文人物,岂不知几句话一经出口,才显出内里的猖狂气质,一时之间,朱蕾可真摸不清他到底是何方人物了。

  这番高论,固然不无道理,她却觉得失之于偏激矫情,大大违背了她的仁厚居心,而且她深信人的后天努力,应是可以潜移默化,化顽劣而优秀,终成有用之材。

  只是眼前却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,想不到自己的一句好人坏人,引发了对方如此一篇狂论,不过透过了对方的一番论调,她总算也了解到这人的一些为人。那就是,对方应是一个率性而为的实力主义者,其为善恶,一凭自身的性情取舍,同时他亦是一个猖狂自大,唯我独尊的人。

  这类人物,真的很难用单纯的善恶二分论来分别了。

  想到这里,微微一笑,向着他拱了一下手,“高见,高见,说了半天,我还是不知道阁下的大名,能够告诉我知道么?”

  “不能!”白衣人摇了一下头,“不过,你已经知道我姓燕了。”

  “为什么呢?”朱蕾瞅着他,偏过头说,“不过,我相信这个姓应是真的。”

  “啊?”姓燕的眼睛里显示着诧异。

  朱蕾说:“最起码,你还是一个诚实的人,因为你原本可以随便用一个假名字搪塞我,可是你却没有,所以我相信这个姓应该是真的!”

  白衣人一只手捋着胡子,点了一下头:“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,不过,且莫要过于自信了,要知道江湖上风险,人心可畏啊!”

  说完这句话,他随即带动手上缰绳,轻身前行。情势的发展,已使得朱蕾暂时只好跟着他了。

  不过,她也有她的主意,目前的顺从并不表示就听任他的摆弄,反正自己心里总要放明白了才是。

  天色越发的有些暗了。

  附近几处农舍,已点起了灯火,炊烟缕缕,却是又到了晚饭时候。

  朱蕾在马上左右盘想。实在说对于自己今天竟有这个胆子,跟一个陌生人一路同行有说有笑,却不觉得害怕,不能不自觉诧异。可见这几个月的江湖磨练,已把自己这个原是金枝玉叶的身子,磨得刚强了,短短的几个月,自己也曾经历了生离死别──人生最悲哀的事,莫过于此,还会有什么放不开?不禁又使她想到了简昆仑,若是面前的这个人,换成了是他,那该多好?

  转念再想,自己一路上都在拖累他,此番逃出魔掌,贵在自立,总要自己站起来,不要处处依赖他人,再看见了他,也要他看看自己已不再是以前的那般娇嫩荏弱……

  这么一想,不禁在马上挺直了身子,一下子彷佛强大了不少。

  却是,一个念头,忽然自心里闪起,便是那日简昆仑江上遇险,坠落江水的一霎,这时忽然地忆起,格外深刻,简昆仑颇似为七老太爷一掌击中,像是在中掌之后才坠落水里的……

  一惊之下,她几乎呆住了。

  马儿继续前行,由于白衣人的催动坐骑,朱蕾的马也跟着前行。

  过去这么长的时间,每一想起简昆仑,朱蕾总直觉地认定他的存在,总没有想到他也有可能罹致凶险,眼前这个意念的忽然兴起,宛若醍醐灌顶,直惊得她冷汗淋漓。

  “难道他已经死了?”这个念头的忽然萦系脑海,差一点使她由马上翻了下来。

  情绪的起伏,对于一个人的困扰,竟是如此之大,朱蕾这一霎简直像被人抽走了骨头那样的无力,魂魄儿幽幽离体,只觉着遍体发凉。

  “完了,完了……什么都完了!”她在想,“要是简昆仑真的……死了,我还活着……干什么?”

  心里越是急,眼泪也淌了出来。

  猛可里,一片光华,泛自当前,敢情是来到了海口市街之上。却见青石板道大街,两侧商家林立,行人熙攘,虽不若昆明那么繁华,却也相去不远。本地习惯燃点类如三角形的棉纸灯笼,一经悬起,前后衔接,宛若串串星辰。

  云南原是我民族最称复杂之区,居民除汉族之外,尚有苗族、拉祜族、彝族、哈尼族、傣族、景颇族……等多到数也数不清楚,各族衣饰风尚,更多不同,走在街上形形色色,有心驻观,足能看得你眼花缭乱,至于各类杂样小吃更是不尽一一,不一而足。

  前行的白衣人忽然勒住了马,用手上竹鞭向着前面一座高大屋宇指了一下,“就是这家客栈,地方到了。”

  朱蕾才似一惊,打量那家客栈,倒似有些规模。

  门前扎着个孔楼,悬匾是海口老栈,几个小伙子正自忙着收回来客的座骑。

  姓燕的略一打量,即向朱蕾道,“他们有人来了,若是问起,一切我回答,你别说话也就是了!”

  朱蕾这一刻只是盘算着简昆仑的安危死活,聆听之下,未置可否。

  却见一个身着夏布长衫,手面白净的买卖样人,同着一个小伙计一路过来。眼睛望着白衣人,抱拳道:“燕……先生么?小号接驾来迟……请勿怪罪!”

  白衣人哼了一声,点点头:“房子都准备好了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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