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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一


  李七郎倏地回过头来,眼睛里交织炯炯光彩:“你想得太多了,难道我这么做,是为了要你心存感激?万花飘香更不寄望你什么……而且,今天的事,你自己也已体会到了,以你一个人能力,无论如何也难与我们一争,你……还执迷不悟么?”

  简昆仑冷笑了一声,摇摇头说:“除非我死,今生今世,我绝不会与你们妥协……”

  李七郎为之一呆,怅怅地向他望着,忽然飞身而起,燕子也似的轻飘。

  飕然作响声中,已立身简昆仑面前。

  简昆仑心中一惊,下意识的忽然握住了眼前长剑剑把。

  李七郎却似已窥出了他的心意,解颜一笑:“怎么,你要跟我动手,刚才不是还在说什么报恩来着……”

  这几句话声音轻细,韵色逗俏,衬着他那般风姿,乍睹耳闻之下,真有女孩儿的妩媚。这般姿色神态,偏偏装点在昂藏七尺男人身上,真正是雌雄莫辨,好不为他惋惜,大生叹息,却是无可奈何……

  李七郎秀朗的一双眸子,恁是有情地向他凝着,笑哈哈地道:“你这个人呀……总不成还要与我动宝剑么?不要忘了你身上还带着伤……岂能是我的对手?”

  简昆仑哼了一声,默默地垂下眸子。

  这一霎,他宁可闭上眼睛,却没有勇气向对方打量一眼,怎么说,对方却是有恩于己,只是这样的妍媸不分,简直无福消受。 简昆仑几乎有些恼了。

  李七郎这一面,却是方兴未艾,举起纤细手指,掠了一下鬓边散发,说:“今天晚上的月亮多好,多亮……记得你离开的那一夜,月亮也是这么圆,这么亮……”

  简昆仑看了他一眼,摇头一叹,真正无从体会,也无能置喙。

  李七郎缓缓趋前一步,神色里无尽依依,灿若秋水一双大眼睛,缓缓收拢着,那么细致、体贴入微地向对方打量着。

  “我们坐下来说说话……吧!”说时,他自个儿先自坐下,拍拍身侧石头,偏过头来,烟行媚视地向简昆仑瞅着,却不曾注意到,身边的这个人,强压着一腔怒火……

  李七郎说:“只要你跟我好,时美娇那小妮子,谅她也不能把你怎样,至于柳先生那里,我自会为你慢慢开脱!”

  话声未已,却听得身后飕然作响,一股冷风,直袭过来。李七郎陡地一惊偏过头来,只见对方冷森森的一口长剑,已比在脸前。

  这番举止,好没来由。

  李七郎怎么也没有想到,对方竟然会向自己出剑,一惊之下,才注意到对方杀机盎然的脸:“你……”

  简昆仑虽然身上有伤,却是无碍于他的出剑。这一霎眉挺目威,尤其有凌人之势。

  李七郎说了个你字,一时过于吃惊,竟自作声不得,脸上神态,大是惊诧,似乎对于眼前这一霎的猝变,万难理解。

  简昆仑这一剑自不会真的刺出去,再怎么说,这个人总是有恩于己。

  “李七郎,你看错了我简某的为人了。姓简的是顶天立地的汉子,不是你想的那种人,万花飘香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出来,接不接得着,是我自己的事,以后不劳阁下操心,再要见面纠缠,说些不三不四的话,休怪我翻脸无情!”

  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,掷地作金石鸣!

  话声出口,长剑倏转,当地一响,已插落鞘中,紧接着身子已自腾起,长空一烟般消逝于沉沉夜色之间。

  李七郎一惊之后,待将起身而追。

  一丝狡黠的微笑,显现在他白皙的脸上。他绝不会就这样认输的!

  多少年以来,他久已任性成习,想干什么,便干什么,即使在万花飘香这个庞大的黑道组织里,也只有飘香楼主人柳蝶衣一个人能对他略形拘束,不幸柳蝶衣寡人有疾,偏嗜断袖,对于这个雄形尤物,思宠极致,无疑百般放任,万事纵容。乃至形成了他今日的目空四海,竟然连时美娇这般举足轻重的角色,也不曾看在眼里。

  他却又是聪明而狡猾的,像柳蝶衣一样,他有极大的野心,一俟时机成熟,不只是取柳氏而代之,甚而……因此,他选择了简昆仑,不仅仅只是一己私情的需要,更多的利害相关、权术运用,都少不了简昆仑那样的一个人。

  简昆仑却偏偏不与就范。

  他却也不就此死心……

  ***

  闲着没事的时候,用五色花纸迭了个小小燕子,放置在窗台上,用嘴一吹,顺风而扬……

  眼看它越过了当前楼栏、柳树……飘向画廊,无巧不巧,正好落在了一行人的脚步正前。

  走在前面的吴三桂,霍地站住了脚步──直瞪着飘落脚前的那只纸迭燕子。

  就只是这么芝麻绿豆大的一端小事,却也把身边一干人等吓得不轻──刷地拉开了一个架式,四口腰刀,团团把吴王爷围在了中间。

  宝二爷一枝独秀,身形轻转,翩如蝴蝶,绕到了吴三桂当前,极其利落地弯下身子来,由地上拾起了那只纸燕子。

  楼上佳人恍然一惊,蓦地飞红了脸。

  怎么也没想到,一时无心之举,竟然会招着了这个混世冤家,呆了一呆,赶忙缩回身子,砰!关上了窗户。

  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,给她的感觉大是不妙,显然是大祸临头了。

  看着手里的这只纸燕子,宝二爷不禁微微地笑了。

  抬起眉毛,跳过了眼前垂柳,直瞧向当前画楼,惊鸿一瞥的当儿,也瞧见了关窗户的那个人儿,一时心内雪然:“王爷──没事儿,是一只燕子。”

  “燕子?”吴三桂挑动着浓而黑的眉毛,一时转不过弯儿来。

  “是一只纸迭的燕子。”宝二爷上前一步,双手恭呈,“您瞧瞧吧!”

  吴三桂伸手接过来,看了一眼,不觉为之莞尔。

  他今年四十六岁,面如冠玉,虎额燕颔,卖相极是魁梧,因有粉面金刚之称,却是文经武略风流倜傥切切不可以莽夫视之。

  打量着手里的这只纸燕子,他先就笑了:“这是谁……给我逗着玩儿?”

  “回爷的话,是……”宝爷把身子躬下了一些,压低了嗓子,“是那个姓朱的大姑娘……”吴三桂怔了一怔:“九公主?”

  “是九公主,”宝二爷仰起头来,脸上神态似笑不笑,“想是一个人闷得慌,闲着没事,还是知道您来了,给您报个讯儿,所谓的燕子报安……没说的……讨个吉祥!”

  好一个燕子报安!

  旗人都会说话,两个嘴皮子能把死人说活了,眼前这个宝二爷姓宝名柱,出身长白,乃是吴三桂封王之后,多尔衮专荐御赐,一身软硬功夫,万中挑一,真真可当得上是好样儿的,不只是一身武功了得,平常的交际手腕,举止应对,车前马后,看着主子说话,极尽圆滑为能事,吴三桂走到哪里都少不了他,诚然不可少离须臾。

  明明是永历皇妹、九公主的身份,宝二爷却偏偏要称她朱家姑娘,俟到主子先说了,他才立刻改口,这些虽是极细微的小事,却可以自中看出他的言行谨慎,心思灵巧。

  几天前简昆仑、向思思夜闯王府,曾动干戈,甚至宝二爷本人,在与简昆仑动手之间,亦不免受了内伤,说来应是一件大事。

  这个宝侍卫偏偏就有本事,把消息封死了,不要说吴三桂本人不曾闻问,上房里连个丫鬟都不曾惊动,一切都在暗中布施,表面丝毫不着痕迹,就连宝二爷本人也是一样,里面还带着伤,外面一样谈笑风生,丝毫也没有疏忽了职守。

  “说得好……”吴三桂一双炯炯光彩的眸子,不自觉地逡巡着,向着当前画楼望去。

  “这是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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