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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七


  看见简昆仑来了,他才说:“这么多箱子,你要我怎么拿呢!”叹了一声说:“算了,都不要了……”

  倒是有一个随身的行囊,里面有几件随身衣服,一些金珠细软,一向由那个随身的书僮携着,简昆仑见他提着吃力,只好帮他提上马背,系好了,待将扶他上马时,他却往后面退了一步,皱着双眉说:“我自己会……”

  好不容易上了马,却又触景伤怀,看着地上已死几个故人,只是落泪,一张清秀的脸,连经大敌,这时看来毫无血色,一片苍白。

  简昆仑明白他的意思,安慰道:“你也不要再难受了,回头到了前面,给些银子请几个好心的人代买几口棺木,把他们埋了吧!”

  听他这么说,九公子才微微点了一下头。

  简昆仑随即动手,把几个人的尸身用衣物掩好,压上石头,回头也好供人辨认。

  一切就绪,这才缓缓走到那个散发头陀夏侯天身旁,后者兀自圆瞪着一双大牛眼,脸上神色一片乌黑,看来伤势极重。

  马上的九公子忍不住说:“这个和尚坏透了……这些人都是他杀的……千万不能饶了他!”

  简昆仑冷冷一笑,点头道:“我只当是那个姓卓的下的毒手,原来是他……哼……这可是他自作自受。”

  目光一转,盯向面前的夏侯天道:“你的伤势极重,即使为你解开穴道,只怕也活不成,出家人如此心狠手辣,真正罪过,且看你的造化吧!”

  说完,随即内聚真力,举掌直向对方背上拍去。

  简昆仑倒是有心为他解开穴路,可是和尚却没有这个造化,吃受不起。

  随着简昆仑的掌势落处,夏侯天身子大大震动了一下,紧接着,却似面条儿般地萎缩了下来,随即七孔流血而亡。

  简昆仑微微摇了一下头,脚下挑处,把和尚身上所穿的一截大襟踢起来,盖着了对方那张极难看而发紫流血的脸。

  马上传过来少年九公子的咳嗽声音。

  简昆仑方自上马,怔了一怔道:“我几乎忘了,你还病着呢……”

  九公子摇摇头说:“不要紧……快走吧!”

  这地方让他伤心极了,恨不能马上离开的好,说了这句话,不待简昆仑带路,自个儿抖动缰绳,胯下坐马,唏哩哩长啸一声,径自飞驰而去,反倒抢先简昆仑而行。

  ***

  一程紧跑。

  足足有三十里远近,才见着了一些人家。

  眼前来到了一个镇市,道边界碑上刻着十里桥界。艳阳下柳色青青,沿着一道池沟延伸蜿蜒,正有几个乡民,倚着树干专注垂钓,一竿在手,其乐融融。

  二人骈辔而行。一路上马行甚速,加以九公子心事重重,一句话也没有多说,只是寒着一张异常秀气的脸,中间停下来两次,也只是喝口水,像是生怕被简昆仑看轻了,明明支持不住,硬是不肯歇上一会,瞧在简昆仑眼里,好生怜惜。

  只是他知道对方这等有钱人家,所谓豪门的公子哥儿,平日养尊处优,颐指气使惯了,有机会磨练一下,吃些苦头,总是好的。

  像是跟谁赌气似的,却连简昆仑也不搭理,不只一次,简昆仑发觉他用袖子揩着脸上的泪。他是恁地有情,总忘不了一路服侍他起居饮食的书僮和两个忠心耿耿的护从,这几个人却都已经死了,为他而死,想起来怎么能不伤心落泪?

  便是这般,一路恹恹,了无生气,心情沮丧,真是到了极点,好几次都恨不能停下马来大哭一场,总是忘不了自己此番的男儿之身,便自强撑着支持下来。

  看看来到了街上,两匹马自动地放慢了脚程。

  蹄声得得,叩落在青石板道上,声音极其清脆,好奇的人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,频频向马上这般出色的一对男子打量不已。

  九公子终于勒住了马,长长地吟了一声,白过双眼睛向简昆仑瞅着,意思像是在说:“还走么?”

  眼前正好有个茶园,红纸招牌上老大的一个茶字。

  恃强的简昆仑,看见了这个字,也都走不动了,更何况随行少年?

  挺雅的一个茶园子,或许时候还早,早茶已过,午茶未至,这会子正称清闲,偌大的场地,只有几个客人,寥落在座,简昆仑与九公子的来,不啻带来了新鲜。

  马拴在外面柱子上,由个小厮照顾着上料。

  简昆仑与九公子取了个雅座,背街而坐。

  九公子可真挺不住了,才一坐下,便倒在了桌上。简昆仑见他面色泛红,情知有异,忍不住探出手来,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摸,入手滚烫,才自吃了一惊。

  “你病了……怎么不早告诉我?”

  九公子搪开了他的手,赌气说:“别管我!”倔强地以手支颐。终是不支,呻吟一声,又趴在桌上。

  简昆仑微微一笑,却实在又轻松不起来。他虽不知对方这个秀气的哥儿,到底是皇族何许人物,却可以断定,必为永历皇帝之近亲,与今皇室有着举足轻重的关系,要不然吴三桂、孙可望等一干人手下鹰犬,也不会苦苦相逼,放他不过。

  看这个样子,他分明疲弱得紧,却是硬自恃强,拒绝自己的关怀,娇气得厉害,这类大家公子,平素养尊处优,茶来伸手,饭来张口,一呼百诺,今日这个罪,谅他以前是不曾经历过……若是凡事顺着他,今后麻烦可就多了,保不住又会生出什么花样来,可就误了大事。

  略一盘算,简昆仑心里已有了主意。

  须臾,茶房送上两碗香茗。

  简昆仑付了茶费,茶房方自退下,九公子已忍不住,双手端起茶碗……

  “小心烫着了!”简昆仑话才出口,九公子已噗地一声,把茶水吐出,舌头都烫麻了。却狠狠地侧过眼来,向简昆仑盯着。

  简昆仑乃不慌不忙地把自己面前一碗端起,就口而饮,一连喝了两口,才自放下。

  九公子哼了一声,伸手就把他的一碗端了过来,他口干舌燥,早已按捺不住,只当对方这一碗不烫,急忙中也就顾不得人家喝过没有,端起来就是一口。

  简昆仑说了声:“烫。”

  可又慢了一步。

  噗!九公子又喷了一地,直烫得张嘴吐舌,那样子真像要哭了起来。

  几个旁边的茶客见此情景,都忍不住笑了。

  九公子又羞又气地瞪着简昆仑说:“你,你害人!”便偏过了头,不再理他。

  简昆仑一笑说:“只怪自己性急,又怪哪个?”

  一面说,乃将一碗热茶端起,从容而饮,片刻间,已喝得见了底儿。

  九公子哪里知道对方内功精湛,滚开的水,可以入口不烫,冷眼旁观,直是傻了眼儿。

  简昆仑乃将他面前的一碗端起,送到他唇边道,“不信你再喝,可就不烫了。”

  九公子原来使性子,赌气不想理他,终是口渴难熬,忍不住喝了一口,果然入口适中,再不似先前烫人,心内大是奇怪,犹自不放心,一面吹一面喝,很快地把一碗热茶喝了个精光。

  茶房赶过来又添了开水。

  怪的是,在简昆仑端持之下,终不烫人。

  九公子喝了几口,却是病中不支,呻吟一声,便趴在了桌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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