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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


  时美娇看着他神秘地微微笑着,几缕散发,轻拂前额,她伸出纤纤一根手指,把它分开来。

  便只是这样小小的一个动作,却含蓄着几欲无可笔墨形容的美……乃至于简昆仑心里大大的为之动了一动,便不由自主地把一双眸子移开了去。

  少顷,他才把目光又回到了对方身上。

  时美娇侃侃说道:“这个乞丐的遭遇,尽管可怜,却是他自己找的,必然是因为走上了这条乞丐的路,当日种下了乞丐的因,便得到了今日乞丐的果,那么我们便只是可怜而已……然而,这只是表面的现象,深一层地去研究,可就太不简单了……”

  “那时候呀,”她说,“你就会听到许许多多想不到的原因,以至于许许多多的人,许许多多的事,包括上天在内,都将要为他眼前的贫穷、病疾,沦为乞丐负责任,他本人倒像是完全无辜的了,这个论调又岂能算是公平的呢?”

  简昆仑点点头,表示很有道理,倒看她如何为自己所犯下的杀人罪过而辩驳。

  “所以,一个人的死也是一样,你必然先已种下了死的因,才会得到死的果。其他都无关重要,大可不予过问!”

  “所以”,她虽然仍在微笑,实已语重心长:“崔老夫人的死,是他儿子杀死的!崔家老家人的死,是他自己活不下去了!我们所看见的情形便是如此,也就不必硬要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栽,因为这种事,实在也是无可奈何,是不是?”

  一片红叶,冉冉自天空落下来,正好落在她绿色缀满宝石亮片的长裙上,她便不自禁地用手轻轻拈起。在眼前近近地一看,鼻端轻轻地一嗅……一霎间,像是拾回了童年那段岁月,毕竟童年与少女之间的成长,是有着相当过程距离的,特别是眼前的她,虽然绮年玉貌,正同于其他少女一样,像是一朵盛开的花,然而她却是自己知道:这一朵盛开的鲜花却生长在满是蒺藜、荆棘里面,别人也是看看,最多止于欣赏而已。

  自然,她心里还有更沉重的包袱,也有感情的负担,这些自非匆匆一见,相知不深的局外人所能洞悉的了。

  简昆仑摇摇头,什么也没有说,只苦笑了一下,对方这种论调,他还是第一次听说,实在不能苟同,却也不便与她争执。说话时,无言已转回,手里提着个花式讲究的食盒,会同无音着手布置,把香喷喷的几式菜肴摆满几上。

  简昆仑肚子里倒是真有些饿,看看几样小菜:清蒸鲈鱼、爆蟹、油焖笋、醋溜白菜,瓦甑里是清香扑鼻的莼发双煨汤,一盘银丝花卷,一瓮精米香粥。

  虽不是什么讲究菜色,看来却极可口,所谓秋风动莼鲈之思,一霎间莼菜、鲈鱼都有了。

  主人性格无拘,简昆仑也无需客套,道了声:“有僭。”即行吃喝起来。

  时美娇吃了个花卷,喝了碗汤,便自搁下筷子,简昆仑却食量惊人,吃了好多。

  他尤其喜爱喝那个汤,莼菜与发菜都煨得甚烂,汤色碧绿,间以山中老菇,那味儿前所未尝,却是可口极了。

  时美娇见他爱喝,微微含笑,努了一下嘴,示意身边的无言道:“为简先生添汤!”

  简昆仑摇摇头说:“够了!”

  时美娇说:“不用客气,这也是我最爱喝的,菜可以不吃,汤却不能不喝,他们都知道我这个习惯,所以变着法儿,每天都为我准备一碗很好的汤!”

  说话时,无言已把满满一碗汤送上。

  简昆仑却之不恭,接过来又自喝了。

  无言随后清理碗碟,无音却服侍二人漱口、净面等,最后奉以香茗。看来一切平常,全然出自素习。由此看这位飞花堂的女堂主,平日生活该是何等养尊处优,她却不曾为此而疏忽之武术剑技的浸淫,真正难能,令人钦佩。

  对于她,简昆仑时时地提醒自己,不敢掉以轻心,莫以为眼前的厚待,便是友谊的表现,便可松弛了内心的防守,事实上对方的下一步究属如何,简直讳莫如深,还是未知之数。眼前的笑脸,并不表示日后便不会白刃相加。

  对于时美娇,固然要有此一番认识。对于自己重要的是:更要时时保持冷静!

  简昆仑再一次举目向对方打量时,不自禁地心里便这么提醒着自己。

  时美娇端着细瓷碗,就近唇边,刚刚要喝,却微微一笑:“有时候思想就是这么奇妙,你信不信突然而来的感触?这意思是说,我忽然感觉出来,知道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。”

  简昆仑不禁怔了一怔。

  时美娇放下了手上的茶碗,脸上却保持着神秘的笑:“你心里充满了仇恨和对我的怀疑。是不?”

  简昆仑简直为之震惊,他却尽可能不表现出来,聆听之下,微微一笑。

  “当然……”时美娇说,“这也是可以理解的,我只是奇怪,为什么你会忽然间兴起了这个念头,尤其是在眼前这个和谐的气氛里,为什么?”

  简昆仑一笑说:“你很聪明。”

  “你的意思是,我对你的这个感觉完全正确?”

  “我不否认!”

  “能告诉我为什么吗?”

  “因为我们基本上还是敌人!”简昆仑坐正了身子,单刀直入地说:“我的生命,眼前甚至于还操在你的手里,虽然眼前你对我这么好,但是我却不能不小心地防范!”

  “你说得很对!”她笑得很甜,眨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,“如果我真有这个意思,你逃得了么?”

  “眼前当然不能!”

  “以后呢?”

  “那可就难说了!”简昆仑说,“人只要活着,总是有机会的!”

  “你一再的提醒我这句话!”时美娇说,“是不是希望我对你下毒手?”

  “但是你不会的!”简昆仑说,“你的任务是负责把我交给那位爱花的主人:柳蝶衣!在此之前,我很安全。”

  “你应该称呼他柳先生……”时美娇仍然微笑说,“或是像你前面说的,叫他一声爱花的主人,他最不喜欢人家连名带姓地称呼他。”

  “我会记住这句话!”

  时美娇点点头:“事情正是如此,只是一旦你与他见面以后,是不是还能活着,可就不知道了。”

  “即使见了面以后,我活着的机会,也不会太小,要不然他根本就不需要见我,大可借你之手,一了百了,可是他却没有!”

  时美娇看着他,微微点了点头:“你是个心地很细的人,可是对于柳先生,你切莫自信太深,这是我对你的一个小小忠告。”

  简昆仑说:“那是因为他有异于常人的性情?”

  时美娇微笑了一下,没有说话。

  她的眼睛却在他脸上转着:“你的剑法诚然可以称得上高明的了,但是并不见得就高出于我,很可能我还较你高出一筹,你可同意?”

  简昆仑微微点了一下头,一霎间心里充满了悲哀。他生性顶是要强,让他自承技不如人,本能上便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,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人,然而那却是实在的,他便只得承认。

  “你心里觉得很不舒服?”时美娇说,“其实你大可不必。剑法不如我,并不表示你其他方面的武功不如我,恕我说一句狂妄的话,就我所知,当今武林,剑法不要说能胜过我的人,寥若晨星,能在我手下走上三招两式的人,也已不多,你能与我相伯仲,已经足以自豪……”

  简昆仑不自然地笑了笑,随即把眼睛移向一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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