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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〇


  “哼!”蔡极一面摘下了瓜皮小帽“我们这一趟还是真没有白来!”

  眼睛向着尹剑平一瞟,接口道:“尹少侠果然好亮的照子,真当得上是神机秒算,果然,他们都是窝在这里。”

  樊银江一惊道:“你是说甘十九妹?”

  “大概是她,错不了。”

  一面说,他一面端起放在樊银江面前的一碗香茗,掀开盖子,撇了撇上面的茶叶沫子,放到鼻端嗅一嗅,然后就嘴喝了一口。

  “你快说吧!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樊银江道:“你可看见了那个姑娘?”

  “那倒没有,”蔡极翻动着一双小眼睛道:“我的殿主爷,你把事情也未免看得太简单了!我就是跟老天爷借个胆子,也不敢这么放浪形骸呀!”

  尹剑平点点头道:“蔡香主谨慎行事是对的,可是已摸清了对方的住处?”

  蔡极点一点头,说道:“远在天边;近在眼前。”

  说着停下来,向着窗外嘟了一下嘴:“就在对面南跨院里。”

  樊银江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  蔡极微微一笑,道:“那还用说?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,只用了五两银子,就买通了南院里负责茶水的那个小伙计,套出了许多消息!”

  他喝了一口茶之后,才接下去,说道:“据那个负责出入送茶水的小余告诉我说,南跨院里,虽然有雅舍十间,但是,仅仅只住了主仆六人。”

  樊银江一怔道:“他们竟有六个人?”

  “殿主先别急,听我说呀!”蔡极道:“经我打听之下,原来是一主五仆,而且那个主人,竟是一个年纪甚轻的少女,剩下的几个人,一个是红衣跟班的听差的,四名少年侍从,其中有两人是轿夫。”

  尹剑平微微点头道:“完全正确,这个姑娘就是甘十九妹,她果然来到了这里。”

  樊银江冷笑道:“既然知道了她下榻之处,你就该进去刺探一下。”

  蔡极点头道:“我原来也有这个心意,只是一来那个伙计小余告诉我说,南院里客人已有关照,不许任何闲人随意进出,否则唯店主是问。”

  樊银江道:“笑话,他们开的是店,还禁止客人进出吗?”

  “话是不错,”蔡极道:“可是所有的南院十间房子,已全被他们包下,银子加倍给付,只要求这一点,店东特别关照,每日有专人站更,不许任何闲人出入。”

  樊银江一笑道:“蔡香主一身轻功,难得了你吗?”

  蔡极点头道:“殿主说的是,我绕向后院,抽个冷子翻过了院墙,借着院子里花石掩饰,侥幸不曾被人发觉,只是进了中院,就看见一名白衣少年立在那里,那少年观察敏锐,大白天我却是无法潜入,再者,我发觉到三条甬道的进出处,皆置有一个白瓶,瓶中散着缕缕青烟。我想到了尹少侠所说的‘七步断肠红’的剧毒,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,这才潜了回来。”

  尹剑平道:“蔡香主这番措施不错,否则一经中毒,眼前便只有死路一条。切记大意不得。”

  “银心殿主”樊银江听到这里,也禁不住皱起了双眉,脸上却显出隐隐怒容。

  他为人刚愎自用,生就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个性,表面不言,心里却是一千一万个不服,只是并不说出来罢了。

  “飞流星”蔡极又道:“我转出之后,又与那个小伙计闲聊,他说他到如今还不曾看见那个住进去的姑娘倒是长的什么样,每日送的吃食,也都必须先由那个红衣跟班检查之后,才能够送进去,也只送到二门就得搁下。”

  樊银江冷冷地一哼,说道:“这么样看起来,这个甘十九妹,还真是一个神秘的人物,哼!还好大的派头呢。”

  蔡极道:“据说那个姑娘平素绝不露面,一切对外的事都由那个姓阮的红衣跟班出面解决,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先由这个人身上探索的好。”

  樊银江道:“不错,咱们这就到池心亭子里坐坐丢。”

  尹剑平原意是想自己独自到亭子去坐坐,探察一卞阮行的举动,生怕樊银江年少气盛,自恃武功,不把对方看在眼中,万一惹了事可就麻烦了。正待婉转说出时,不意樊银江已站起来,只得作罢。

  三人出了客房,穿过月洞门与那道迂回的朱红小桥,直接来到了座落在荷花池正中的池心小筑。阵阵荷香扑面袭来,夕阳残晖,斜洒在碧绿如翠的荷叶上,反射出一片碧光,袭人眉睫,令人顿时神情为之一爽。

  三人在亭角柱这一个雅座上坐了下来,茶房上来。

  樊银江便讨了三碗此地最负盛名的“冻顶沉香”。

  蔡极深深吸了一口气道:“好景致!”

  他显然被眼下的美景迷住了,殊不知对方甘十九妹那个红衣跟班儿就在座上,直到他无意看见了阮行在座时,不禁怦然一惊!尹剑平顿时以目光示意他,要他不要失态,并点头表示早已知道。

  须臾,茶房送上来此地最负盛名的名茶“冻顶沉香”,三人接过来,樊银江揭开盖子嗅了一下,夸赞道:“妙呀!”

  这一声“妙”也就传到了彼座上的那个“活死人”阮行耳朵里。

  阮行其时正在闭目打盹儿,由不住倏地睁开了眼睛,两道犀利的目光,登时注视在樊银江身上,却也没有放过与他同座的尹、蔡二人!他显然吃了一惊,把身子坐正了一下,遂即仔细地向对面三人观察起来。

  尹剑平佯作不见,一面笑向樊、蔡二人举起青瓷盖碗,微微笑道:“二兄素雅,面对佳境,岂可无诗?真个大伤风景了!”

  樊银江心知他的做法,再者他自负文采过人,当不后人,当下一笑,道:“尹兄说的极是,即请以眼前美景,吟上佳作,弟等看着是否能够有所唱和,也当附庸风雅一番,互博一笑。”

  尹剑平偷眼一扫,阮行正在全神贯注,当下点一点头,道:“岂敢,岂敢,这么说小弟就先行献丑,套用前人的绝句,以期抛砖引玉了。”

  蔡极抚掌笑道:“然,然!尹相公名重一方,定多佳句,老夫洗耳恭听了。”

  尹剑平放下瓷盖碗,真个吟道:“水光人座杯盘莹,荷气袭人笑语香。”

  蔡极抚掌连赞道,“应景绝唱,妙!妙!世兄真高才也!”

  樊银江一笑道:“此少游佳句也,兄台改动得好!”

  他遂即亦附和吟诵道,“风翻荷叶一片白,水湿萼花千惠红。”

  吟到下一句时,手指池边萼花一片,示意乃应景佳句。

  蔡极少不得又夸赞了半天。

  尹剑平道:“此香山句也,老兄高才!”

  蔡极抚掌道:“老夫献丑。”

  皱了一下眉,才吟道:“更无俗物当人前,但有清风洗我心!”

  樊银江点头赞妙,道:“试倾万景池亭酒,来看半轮红日春!”

  尹剑平道:“坐挹水风侵袂冷,眠花分露满身香!”

  说到后句时,目向红衣人阮行一笑,似在语射他的方才闭目小憩。

  阮行顿把目光转过,一张白脸显然气恼不得!

  因此樊银江的下一首:“风自远来闻笑语,水分流处见江湖。”他也就没有再听到了。

  三人你唱我和,着实的乐了一阵子。因为三人表演逼真,却又各有实才,红衣人阮行倒真地被他们给蒙了过去。他素来厌恶这类骚人墨客。一时也就懒得再多看他们一眼。

  蔡极还在搜索枯肠,却见尹剑平以指蘸水,在桌上写了几个字:注意来人!即见珠花垂帘“哗啦”一声响处,一个貌似“猛张飞”样的汉子大步踏进来。

  他身后同时还跟进了四个高矮不一的汉子,虽然各人都弄了一套体面衣服穿在身上,可是看上去偏偏就不像是那么回事。尤其是最头里的那个“猛张飞”,入黑得像是煤炭行的大掌柜的,脸上却还长着金钱般的七八个大麻子,外加上一脸刺猬般的胡子。这样的一个人,无论他在哪里出现,都能吓你一跳,他老兄偏偏弄了一件藕白色的绉绸子长衫穿在身上,却因为胸肌过于壮大,上襟头的一个钮子硬是扣它不上,只是任它袒着,而他身后的那四个人,也都差不多一副模样。

  五个人一进亭子,十只贼亮的眸子,满座上乱转。

  五人全身上下说不出的一股子江湖习气!

  蔡极只看了一眼,登时神色一变,忙自低下头来。

  樊银江低声道:“他们是准?”

  尹剑平轻轻摇了一下头,示意他们不要说话,即见五个人一眼看见座上的红衣人阮行,顿时面现喜色,为首的那个猛张飞样的人物,拉了一下胸前袒开的衣服,咧着一张大嘴,率先径自走了过去,下余的四个人一齐跟上。

  红衣人阮行在五人刚一来时,就看见了他们,而上却是不动神色,直到五个人走到了面前,他才微微点了一下头,示意他们坐下来。五个人分别一抱拳,执礼甚恭地坐下位子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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