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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二


  纪友轩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道路的尽头,江浪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才转过声来。

  不意,他身子方一转过来,就呆住了!

  原来,不知什么时候,那个叫小苓的姑娘已经站在了他后面。

  这时候,她身上仍然穿得那么单薄。

  她不像夏侯芬穿得那么讲究,只是一套蓝布拎袄裤,足下是一双青布面子弓鞋,满头青丝结着一条老长老长的大辫子。

  蓝布袄披在她身上,可显不出一点寒碜样来,反倒使人觉得她别有一种朴实素雅的美。

  猝然相见,江浪由不住怔了一下。

  “是江先生吧!”

  “不才正是。你是苓姑娘?”

  “深夜打搅,实在不该,可是心里有活想跟江先生讨教,不说出来怪难受的!”

  “姑娘太客气了!”他伸手推开房门,说道:“外面冷,姑娘请进屋里一谈如何?”

  苓姑娘略一犹豫,即很大方地点点头道:“打扰您了!”

  进到了屋里,江浪想关门,可又觉得不大妥当。

  苓姑娘道:“江先生请关上门,马场子里杂得很,免得无事生非!”

  江浪答应道:“是了!”

  关上了门,他想找茶碗给苓姑娘倒茶,不想对方已由保暖的茶壶里倒了一碗热茶,双手捧着道:“江先生请随便用茶。”

  “不敢当,怎好劳姑娘大驾!”

  “您用不着客气,小妹平素服侍老王爷,是什么事都做的!”

  江浪这时才仔细地看了她几眼。

  包裹在蓝袄里的身子骨,不瘦不胖,是那般的可人。白皙的皮肤,略带粉红,有若明珠美玉,那才是真正的女人美呢!

  也许他认定了这个小苓就是儿时玩侣的那个小苓,心里存了几分亲切之感。

  他还依稀记得,那个个小时候的小苓有着一双明澈如泉水的眸子。

  眼前这个姑娘也是那个样子。

  两相印证,倒有几分酷似!

  他不禁沉迷在往昔那段幻想里——那双眸子,似乎也就不太礼貌地盯在了对方的脸上。

  苓姑娘如果不是心里有了一番见地,她断断是不会容许人家这么直眉竖眼地瞅她的。可是,此刻她脸上显然有几分不自在。

  “江先生!”她轻叹了一声,道,“有几句话,刚才我听芬姐说过,还不大清楚……想请江先生您开导我一下!”

  江浪先是一惊,后又恢复了常态,道:“姑娘有话请说,在下知无不言!”

  苓姑娘瞳子微微一转,注定在江浪脸上。

  她含有几分哀怨地喃喃道:“江先生既来金沙郡供事老王爷,也不是外人,小妹的身世也不必瞒着江先生。您可知道,小妹是薄命人……”

  她说到这里,语气突地转为悲哀,一汪泪水在眸了里打着转儿!

  江浪忙接道:“姑娘身世,不才曾听夏侯姑娘提到过一些。”

  “芬姐是最了解小妹的一个人。”

  她极力克制着,不让悲哀激动的情绪漫延下去,低下头凄惨地笑了一下,再抬起头来时,宛若换了一张脸。

  “小妹四五岁就丧失父母……如果不是老王爷收留我,早已不堪设想,只怕也没有今天的日子了……”

  江浪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。

  小苓又苦笑道:“不瞒江先生说,小妹身逢大难时年岁尚小,竟然连父母名字,以及自己的姓氏都忘了。这些年以来,每次想到这些,真有说不出的难受!”

  “姑娘的身世,实在令人同情,只是……”

  江浪长长地吸了一口气,又道:“只是比之那般连本身也难以幸免的丧家孤儿来说,已经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,姑娘你更要坚强的活下去才是!”

  他说这些话时,语音含着悲伤,大有“感同身受”的凄凉感慨。

  苓姑娘那双含有泪光的眸子,注定在他身上,颇为惊愕地道:“听江先生这么说,对于那一场兵灾好像知道得很清楚?”

  “是的。”江浪紧紧咬着牙齿,点了一下头,道:“我是知道一些的!”

  苓姑娘脸上顿时现出了一片说不出的惊喜。

  她为了寻求解开这个丧家的惨痛谜结,也不知道问了多少人,可是没有一个能够道出她所希望知道的一切。

  这些人有的是道听途说,有的是人云亦云,真正与自己一样经历过那场惨痛事件而幸免不死的人,据她所知只有两个人。

  一个是乔老太太。

  另一个是洪老头。

  前者是个语无伦次、说话颠三倒四的老婆婆,后者是个断臂失耳的老残废。

  两个人有个共同的缺点——“语焉不详”,糊涂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,糊涂时是乱说一气,清醒的时候却又三缄其口,讳莫如深。

  她试探着问过几次,没有什么收获,才算完全灰心了。

  使她惊骇的是,那一次血淋淋的杀戮事件,执行的竟是那么彻底,除了包括她自己的三个人以外,竟然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。

  那该是怎么“耸人视听”的一件事!

  人岂能一直活在迷茫的雾里?

  像这样不知姓氏、不知来处、不知省籍、不识父母……一切都是迷雾,都是解不开的谜团!这样的日子,该是多么单调、多么没有意义!

  苓姑娘搜索肝肠,所能想到的,只是一些片断的儿时记忆——包括她父母的形样、垦荒时的庐舍、大黑狗、沙堆成的巨人……

  还有很多很多琐碎的片断——很难串连在一块儿的碎片儿。

  这些碎片儿并非没有回忆的价值,如果有人能以一支灵巧的针线,把这些珍贵零碎的片断串成一串,专心地规置一下予以开导,也许她会霍然贯通的。

  这些年以来,她所梦寐以求的,也就是期望着的,是能够找到这样一个人。

  现在,她把全部的希望,都寄托在江浪身上了。

  当她亲耳听到江浪以肯定的态度答复了她的询问时,内心的激动与兴奋,真是不可名状!

  “真的?”她紧张地站了起来,说道:“江先生,您是说……这件事情您听人说过?”

  “姑娘!”江浪沉着声,道:“在我没有回答姑娘你的问题以前,我希望先要得到姑娘保证,然后我才能直言不讳!”

  “江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

  “请姑娘守口如瓶!”

  “您的意思是要我不要走露口风?”

  “不错!”

  “这一点您大可放心!”苓姑娘道,“我不会告诉别人的!”

  “这不够!”江浪道,“姑娘必须要答应我,不告诉任何人,包括姑娘你认为最亲密的人在内!”

  “您是说老王爷和芬姐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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