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萧逸 > 凤楼梧桐 | 上页 下页


  甘子梧就觉有一股极大的罡风,自老尼袖中传出,逼得自己掌中剑,差一点把持不住,不由大吃一惊!这才知道,这老尼确实有不可思议的功力,吓得急速抽剑盘身,已临老尼左肋。

  此时见这老尼大袖卷空,左肋全露,以为机会难得,当时一分左臂,“大鹏单展翅”,猛骈左手食、中二指,向老尼肋上“期门穴”上猛点了去。

  老尼似无知觉一般。子梧方喜这一招施上了,不怕她不倒地昏厥。当时尚恐下手太重,不管如何,对方和自己总没有深仇大怨,故此中途减了三分劲。随着这一指已点上了,子梧口中方哼了一声:“躺下!”

  不觉指上一软,就像点在了一块棉花上似的,当时不禁一惊,暗忖一声不好,遂觉有一丝极冰之气,自指尖传入,不禁打了个冷战。方施了一招“缩步移形”,身形一晃,斜纵出了两三丈之外。

  这老尼见状,也不由暗吃了一惊,想不到这娃娃年纪轻轻,倒有这么一身好功夫!由是不由尘心大动,存心想显露几手功夫,将他败之手下。

  方大笑一声,口中喊道:“娃儿莫跑,你还没有败呢!”

  跟着竟施了一招“野鹤冲霄”的身法,一双大袖两下一分,全身就像脱弦强弩也似的,平空拔起了数丈高,在空中“饥鹰搏兔”,直往甘子梧身上扑来。

 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,忽听侧林后一阵大笑,一苍老口音道:“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芬陀道长掌下留情!莫把我那男娃儿吓坏了……”

  老尼身未落下,闻声就空一个倒转“倒赶云波”,身子倒翻了四五尺,就像一片枯叶也似的,轻飘飘的落身于地,忙扭颈向发声处望去。

  只见由那槐树林内,踱出一人,年逾八旬,发白如霜,一披齐肩;颔下长髯也是其白如雪,随风飘扬;清癯的面颊,一双细目,神光外露;一望即知,这老人是一个世外高人。

  这老尼仔细又看了这老人一眼,不由一展秃眉,呵呵大笑了起来,声停遂道:“我道这两个娃娃有此功夫,原来是你的传人,这就难怪了!”

  遂单手朝老人打了个问讯,笑道:“一波道友,湘江一别,匆匆三十年,我们都老了……难得你竟有此一双传人,晚年授徒,好不清闲,真个羡煞贫尼了!……”

  这时子梧及凤怡见老人一现身,俱扑近老人,各执起老人一手,各叫了一声公公。

  只是甘子梧满面红晕,低头不语,生怕师父责骂自己。

  那老尼见状又是一阵大笑。一面走近三人,看了甘子梧一眼,微带惊异的微笑道:“原来是你一双孙儿,这真是更可喜可贺了……”

  老人长叹了一口气道:“大师休再打趣,请至舍下一谈如何?”

  老尼一笑道:“正要打扰!”

  此时甘凤怡仍拉住老人一手,娇笑道:“公公!今天怎么不打坐了?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呢?”

  老人不顾答她的话,仅用手轻拍着她的背道:“你们这一双痴儿,差一点得罪了我的故人,还不快和哥哥见过大师!”

  凤怡闻言,忙上前一拉子梧。甘子梧不由红着脸,低头随着妹妹双双行近老尼。

  那老人此时又笑道:“大师法号芬陀,三十年前,以一柄铁拂尘,打遍大江南北,做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。绿林道上,提起大师来,无不望风披靡。就是公公我,也畏大师三分呢!”

  此时二人已下跪老尼身前,芬陀大师一面合十还礼,挽起二人,一面笑对老人道:“尹兄好一张锐口!贫尼真是说你不过。你的清居何处?我们还是里面去谈吧!”

  老人闻言抚髯大笑。芬陀大师一面随老人前行,一面扭脸对甘氏兄妹面泛笑容道:“好孩子!难为你们有这么一身好功夫,贫尼差一点连你们都斗不过了呢!”

  说着用目看了子梧一眼,甘子梧不由面红如赤的道:“弟子先前无知,大师万勿再存介意才好……”

  芬陀大师又是一阵呵呵大笑,连道:“好说!好说!”

  说着一行人已穿出这片槐林,眼前现出精舍。

  原来那老人,正是甘如石临终修书幼梅,嘱其投奔的老夫子尹一波。可惜甘如石仅知这尹一波是一介文士大儒,却不知这尹一波,是一个身怀绝技,轻不显露的风尘侠隐,否则早年定会拜他为师,而不致寄入叶宅,而酿成后日的一番血泪了。

  这尹一波非但是文通四海,满腹经文的儒士,更于早年随钢冠叟练就一身绝顶的武功。内功已到了三元集顶,八步齐趋,五合三催的极点。(手与眼合、眼与心合、肩与腰合、身与步合、上与下合,谓之五合。手催、身催、步催,谓之三催。)自从三十年前,隐居岷江,一向鲜问外事,饮酒吟诗,自称岷江老人,渐渐地武林中已把这位不可一世的老人给淡忘了。而这玉盘地方都知老人为一醇儒,却不知他有一身惊人武技。

  此时四人已行出槐林,眼前是一座平顶的白石精宅,被一丛茂密的修竹围绕着,清逸雅致,不着尘意。二老二小一路谈笑着,踏着和煦的晨曦,行近这座精舍的宅门,老人回身延臂对老尼道:“大师里边请!想不到在此能逢故人,老朽真是太高兴了!……”

  芬陀大师微笑打着问讯,正要进内,却见入室小径内站着一个妇人,年约四旬。

  这妇人一张清水脸,两弯细眉,显得很憔悴,但是这并掩不住她原有的美容。然而由于她过度的忧虑和哀伤,已经失去了她往日的光彩。她是消瘦的、孱弱的,但是她还是坚强的活下来,她并没有听甘如石的话而去改嫁。因为这妇人是有所期待,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!她就是甘如石的遗孀冷幼梅。

  子梧与凤怡一见,早已笑着跑了上去,甘凤怡拉起她的手笑道:“娘!你这么早就起来了?”

  幼梅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道:“傻丫头!太阳都这么高了,还早呢!”

  子梧在一旁笑道:“娘身体不好,以后还是多睡一会才好!”

  说着话,岷江老人和芬陀大师已行近,老人见状笑道:“幼梅!快来见过芬陀大师!”

  幼梅忙趋前见礼,芬陀大师合十还礼,面上似有诧异之色,老人笑道:“大师不必诧异,少时容我再把详情告诉你。”

  说话间众人一齐进了宅内,入门便是一间正堂,布置古雅简朴,一色红木家俱,四壁悬有不少书画,多为老人自己书画,落款俱为岷江老人。

  芬陀大师笑指一副对联,对老人道:“一波道友好指力!多年不见,书法更有出尘之感了……”

  那对联竟是两方青竹,分镶门沿两壁,色成黄蜡,华润异常。其上写着:

  日落倚杖柴门静
  月出临风竹坞喧

  下款竟是“一波指书”四个草书,竟是老人以指力书写那枯竹之上,笔力苍劲,入竹分许。而老人偌长的指甲,竟有此指力,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了!

  老人闻言,不由哂然一笑道:“暇来运指,倒叫大师见笑了!”

  说着,二人已各自落坐,甘凤怡此时已自后献上了茶,芬陀大师接过略一嗅,遂笑道:“尹胡子!想不到你仍留有如此上好的松果茶,真是好口福了!晚年更收这一双金童玉女,难怪你数十年来,不离岷江了……”

  岷江老人闻言,苦笑了一下道:“大师!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,我之所以久恋岷江,不作他行之想,实有不得已之苦衷!……”

  言罢不禁喟然长叹一声,看了一旁的子梧兄妹一眼,微微的摇了摇头。

  芬陀大师一偏那像剑削的半边脸,面现惊奇,仍是笑着问道:“往昔江湖上一般同道,独你一人出落得最为干净,不料你竟也是有所待也!莫非那口‘屠牛剑’尚未收芒,而有所动么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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