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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


  雷鸣子听完连连点头,忽然他仰脸想了一会道:“对山有一三元峰,峰上曾有我数年以前建筑的一座石室,姑娘有意,不妨就住于那石室内……”

  蝶仙闻言没有说话,雷鸣子遂就前行导路,窜行如飞,蝶仙尾随其后,半个时辰后,已至另外一峰,乍看起来风景似尚较原山为佳。

  在丛林深处,果然发现了两间颇为宽敞的石室,石质鲜明,光线也较雷鸣子现居处通畅明亮得多了,蝶仙知道他所以选择那幽暗深谷,是因为要练那七情神功的关系,不过如今他已练不成了。

  雷鸣子送至室口,只道了声:“室中各物俱全,姑娘善自珍重……”

  说着叹了口气,抱着那婴儿,纵跃如飞而去,蝶仙待其走后,黯然地踏进石室之内,但见内室甚大,前室有石几石凳,尚有一方大蒲团,可供夙日参习功力之用。

  后室仅有石榻一方,她实在太累了,也且脑子里太乱了,这几天以来所发生的事情,令她自己也无法来处置,只好任作是命吧!

  现在她再也不顾意去多想了,一切都随诸于命运的安排吧!

  就这么她拖着疲倦的身体,倒在了石床之上,眼泪独自淌个不停,她实在太累了!

  流出的泪被风给吹干了……渐渐她就睡着了……

  一觉醒来,满室红光,敢情太阳又已经垂在山边了,裘蝶仙忙翻身坐起,出乎意料之外,床前却堆满了东西,有被褥以及食用餐具,还有一些常用的琐碎物件,堆了高高的一大摊。

  她猜到那是雷鸣子送来的,也就乐意的收下了,这两间石屋子,经她细心一布置,却焕然一新,石室后有小泉,取用极便。

  忽然她发现石桌上有一竹篓,开视之,内中竟是装置着一篓饭菜,同时腹内一阵饥饿,正想取出食用,猛然她摇了摇头,将菜篓放下,暗忖:“既然你这么恨他,却还为何再吃他送来的食物?你难道就不会自己做么?”

  想着她赌气将那提篓推至一旁,然而转念一想,她又把篓子提回来了。

  人生本就是那么微妙的,有许多人,也许只受了对方些许恩惠,就感到内愧十分,即所谓受人桃李,报之以琼浆,但他们会对某些人的恩惠视为当然的,而毫无愧疚地领受对方的奉献。相反地,有些人轻易不肯以小惠示人,但有时候,他们会自甘情愿的去服侍一个人,任劳任怨而不计任何报酬,正因为各人都有不同的心理,所以我们不能一概论之。

  就拿眼前的雷鸣子和蝶仙来说,就是很明显的例子。在雷鸣子来说,以他身份、武功,武林中谁不敬畏三分,差不多的人,即使令他看上一眼,他也会认为不肖,然而却死心塌天地敬服着蝶仙。

  他曾对天发过誓,愿终生为蝶仙的奴仆,如果蝶仙想要他的命,他也会毫不顾虑地授首而上,因为他心目中,以为能多为蝶仙作一件事,似乎无形中减少了对她往日的一分罪恶,所以他是那么的心安理得地自然去侍候着蝶仙。

  而在蝶仙本人来说,因她受害于雷鸣子太深,雷鸣子几乎坏了她整个的一生,令自己几乎无颜作人,所以她眼中看来雷鸣子对自己的任何恩惠,都是理所当然的,并不会使自己少有不安。

  因此她想到这里,即取过了饭篓,取出食物饱吃了一顿,将篓子置于室外门边。

  从此,这可怜的姑娘,就开始过着这种漫长寂寞的生活,每晚她只需将饭篮子放于室口,第二天往取,内中定必重新装满了新的熟食,足够她一日之量。

  她也按照规定,每三日到对峰一次,至时老人定必欣喜待之,然后蝶仙带着她的孩子,母子相处整整一下午,晚上再回来。

  那孩子自从食羚羊奶液之后,体魄竟日渐健康,这期间,雷鸣子曾上山采集几种药材,一待采集齐后,据说可煎熬成汁,每日与孩子洗浸些时候,不出数日,能使这婴儿肤色转为白色。

  转眼之间,蝶仙已来此三个多月了,日子是那么平静,三个月以来,蝶仙已体会出雷鸣子果不失为一正人君子,从未对自己有任何放肆的言行。

  有几次譬如对面而见,他竟会先行引避,仿佛有自惭形秽之感,这反而使蝶仙芳心大放。

  然而蝶仙除了对他已解除戒心之外,简直仍然谈不到丝毫好感,只要一看到他,足以令自己心生厌恶,所好雷鸣子从不相强,虽然他心的深处,爱蝶仙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,但他表面却从不显出。

  他只是忠诚的侍候着她,细心的掉换着她的膳食,譬如蝶仙喜欢吃的东西,那怕这东西是极难获得的,他也会毫不考虑的去尽力取猎到手。

  因此三月来,他们相处得平安无事,也从未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……

  然而有些事情的发生,实在是微妙已极,令人不敢想象。就拿他们来说吧,上天竟在此时,投了一块小小的石子,使原先已平静的波面,又飘荡起了无数的涟漪……

  这一日清晨,太阳尚未出山以前,裘蝶仙在室外林中练了一趟剑法,觉得气血充沛,身手竟较往昔大有精进,不由心中暗喜。

  忽然当空一声鹤唳,蝶仙不由仰首上视,果见一黑一白两只仙鹤由远而近,一刹那已飞临在这三元峰之上,束翅箭投而下。

  蝶仙自幼喜鹤成性,见状不由一阵心喜,暗忖:“我不如把这对鹤儿打下来,养着玩儿岂不有趣?”

  想着见身侧有不少花斑碎石,这种碎石石质极硬,且多梭角,以它作暗器,颇似“五芒珠”,因粒数不大,施展极为乘手,蝶仙夙日俱以此为暗器,以为惯例,此时顺手抓了数枚在手。

  再仰首,那双鹤儿,已投临峰顶三四丈高下,似正翔觅处下栖状。

  蝶仙见机会难得,容那双白鹤再次现腹临近时,运劲于手腕上,猛然清叱了声:“着!”

  跟着玉腕扬处,手中暗器,一线而出,待临那双鹤儿身前数尺远近时,猛然一错而开,各分两枚,向二鹤翅根之上击去。

  这种暗器手法毕竟不同,因距离又近,力道又足,一闪已至,那白鹤想是较惊,见状猛然振翅一翻,蝶仙暗器擦羽而落,竟是没有伤着。

  可是那黑羽仙鹤因距离太近,一时大意,想闪已自不及,蝶仙这一对尖石,不偏不倚,双双全击在了那黑鹤的翅根之上。

  就见它在空一声悲呜,顿时飘落一片羽毛,一阵翻滚,噗的一声,落于地。

  蝶仙不由大喜,忙急纵身形赶近一看,见那黑鹤犹自满地飞扑呱呱连鸣不已,蝶仙不由叱了声:“看你还往哪跑?”

  说着莲足点处,“嗖!”一声已窜在那只黑鹤身旁,一晃右掌“金鸡现爪”,直往鹤颈上就抓,说时迟,那时快,这一把眼看已快抓在那鹤颈上了,猛听“嗤!”的一阵轻啸。

  跟着一股风袭面而来,蝶仙也非弱者,一闻声,就知是有暗器而至。

  单掌本已递出,只好临危向后一挫掌,眼瞟处却见一片树叶直奔自己面门疾射而来,不由暗吃了一惊,当时不容迟犹,忙骈二指,向前一跨步,娇躯半斜,那树叶已到眼前。

  蝶仙口中叱了声:“什么人?”

  跟着点指,已把那片树叶打落在地,只是自己竟感到二指一阵火热,可见来人功力之惊人了。

  蝶仙点落这片叶子后,身形已拧出八尺以外,目扫处不由暗吃了一惊。

  原来此时正由树内踱出一少年文士,这人一身青色儒衣,头戴垂缌公子便帽,状极儒雅,右手尚持着一卷诗册。

  此时此地,出现了这种人物,不得不使蝶仙大感惊异了,见状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,反倒呆住了。

  那少年此时盯视蝶仙,似也颇惊异,但只一瞬间,却冷然哼道:“大胆贼婢,如何伤我黑儿,今日却要你还我个公道呢?”

  匆匆交目,蝶仙只觉得这公子面大耳垂,剑眉星目,仪表不俗,正不知此人为谁?

  此时一听对方口出不逊,不由触动前隙,冷笑了一声:“这鹤儿本是野生,姑娘打鹤儿,关你何事,竟然暗箭伤人?我还要跟你还个公道呢!”

  说着莲足一顿,已窜至那少年身前,少年闻言两弯剑眉微向两边一分,哼了一声道:“好个厉口的姑娘,今天我倒要你认识一下本公子的厉害!”

  说着慢条斯理地将那本书向怀中一揣,垂着一双大袖道:“你如果识相,快点把我鹤儿伤给包扎一下,我看在你不知情份上,暂不和你一般见识,否则……”

  说着这儒生猛然剑眉一竖,星目泛光,看来确实不怒自威,但是他那凌厉的目光,偶一接触在对方少女身上,竟自视向一旁,由不得俊面一红,这证明他夙日尚不常和异性对手接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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