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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


  “武林之中,信义为重,这人虽然并不是一个仁心义举的侠士,可是能具有如此功力的人,当今天下毕竟少见,他不会自食其言。”

  李知府呆了一呆,看了一旁的方师爷一眼。

  方师爷又下意识地向两处门口看了一眼——那里早已布下了人,张方与孙七,以及邻县的四位干捕——“海豹”谢山,“双手箭”关士宏,“左手快刀”李立,“云里翻身”管刚!这四个人俱是左右邻县公门里的杰出人物,可谓一时荟萃。

  这一切看在柳鹤鸣眼中,大不以为然。

  他转向李知府说道:“以晚生的意思,等一会,那人来时大人宜先礼后兵,切不可草率动手,以致贵衙弟兄平白受到伤害!”

  李知府犹豫地道:“这个……”

  柳鹤鸣目光一扫站立在两处门侧的六名捕快,道:“这六位朋友,大人亦应先行调开,以免上来就造成冲突,以后事情,只怕就不好处理了。”

  李知府点点头,说道:“老先生说得有理。”

  说罢转向张方道:“张头儿,你让他们几个先退下去。”

  张方应了一声道:“是!”

  嘴里答应,脚下并未移开,却把眼睛看向一旁的方师爷。方师爷尴尬地笑了一下,转向柳鹤鸣说道:“柳老先生,这样怕不太好吧!万一……”

  柳鹤鸣道:“方先生不必多虑,这件事应该如此,六位朋友可以暗中防守,却不宜公诸表面……”

  李大人挥了一下手,张方遂与各捕快退了下去。

  等到各人退下之后,李知府才向方师爷道:“文生,你也真是,既然有柳老先生在座,他们六个不是太嫌多余了吗!”

  方师爷一连气地道:“是是是……”

  嘴里说着,眼睛可就情不自禁地瞟向柳鹤鸣。

  要说柳鹤鸣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,他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敢相信。瞧瞧他那一身瘦骨头架子,文质彬彬的模样儿,来一阵大风只怕就把他给刮倒了,他是真不敢相信这种人会有什么本事。

  尽管心里这么想,可是嘴里却不敢说出来。

  那退下去的六名捕快,其实并没有远离,纷纷设防暗处,这府台衙门里里外外,到处埋伏着杀机,那个人不来便罢,若真敢擅入雷池一步,就叫他来得去不得。

  其实这只是他们的想法,对方是不是也这么认为,可就不得而知了。

  柳鹤鸣所显现出的是出奇的镇定。

  距离“午”时,已近。

  李知府脸上现出了不安,他站起身来隔着窗户向外面看了一眼,叹了一口气,柳鹤鸣一笑道:“大人稍安毋躁,现在时辰还不到,他是不会来的。”

  李知府坐下苦笑道:“不瞒先生说,我实在……”

  “大人不需如此!”柳鹤鸣冷森森地道:“那人向大人索取的一万两银子,不知大人你可曾准备好了?”

  “这个……准备好了。”

  柳鹤鸣微微点首道:“万一要是晚生不敌,这些钱也就是大人救命之数。为大人计,千万不可贸然开罪此人,须知明哲保身的道理。”

  李知府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,低头不语。

  柳鹤鸣这时缓缓将面前的茶碗盖子掀开来,却见他捋起一只袖子,慢条斯理地,把五根长长指甲浸入热气腾腾的茶水之内。

  如此两只手十指轮番浸泡一回。

  那些原来晶莹剔透的长指甲,经此一来,看上去顿时变得其柔无比。

  柳鹤鸣把泡软的指甲,一根根地卷起来,外面加上一个银质的指甲短帽,这么一来,看上去丝毫不碍于他出拳施剑,显得很利落的样子。

  他不慌不忙地做着这些事情,一旁的李知府与方师爷聚精会神地看着他。

  柳鹤鸣做完了这些工作之后,又取过他携来的那口长剑。

  褪下了长剑的布套,现出一斑蚀点点的青铜剑鞘。

  他把这口剑的哑簧按开,以便随时可以抽剑而出。

  “大人!”柳鹤鸣道:“等一会那人来时,为安全计,大人与方先生可以退处内室。如果晚生不敌遇害,大人即应差方先生将一万两银子恭敬送上,千万不可意图有所异动,须知来者不善,善者不来。”

  李知府频频点头称是。

  一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,他不会这么甘心地双手奉上,只是对方既然这么说,他当然不便再持异议,至于心里到底作何打算,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。

  方师爷指着一扇扁窗,说道:“柳老先生,那个人上次来时,就是由这里出去的。”

  柳鹤鸣抬头打量了一眼。

  殊不知,就在他仰头的一刹那,霍然发现到一双腿脚垂挂在当空——正是由方先生指说的那扇扁窗伸出。

  室内各人顿时大吃一惊!

  方师爷吓得大叫了一声。

  李知府吓得脸色发青。

  各人惊吓的目光之下,却只见那双探出的腿脚缓缓向外伸展着。

  那是一双紧扎着裤管的白绸子腿脚、两只衬着青色线袜的黑布鞋。

  在各人惊心动魄的注视之下,这个人就像一条蛇似地缓缓向室内伸展着。

  渐渐地,露出下腹、上胸、双肩、头颅!

  最后像一匹绸子般的轻飘飘地坠落下来,现出了这人整个的躯体。

  由于这个人的突然出现,使得李、方二人原想暂时回避都来不及!一时都吓呆了。

  倒只有柳鹤鸣尚能保持着镇定。

  他湛湛的目光,直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,虽惊不惧!

  来人六尺左右的身材,灰白深陷的一张瘦脸,头上是一层未经修剪过的短发,前一半压下来,散置在前额上,后一半却像是展开的折扇一般散乱着。

  这人上身着一袭肥大的白色对襟短儒衫,正中连缝处是一排为数七颗的黄金大钮扣——其所以断定它是黄金,是由于其上的光泽不同于铜质的黯然。

  这样的一个人!

  如此的一身怪异打扮!

  莫怪乎室内之人,都为之瞠目而惊!

  柳鹤鸣之所以不同于李,方二人之处,乃是由于他久经冶炼的气魄与自负甚高的精湛武技。是以,他的情绪在一惊之后,很快地就安定了下来。

  那个人站定之后,一双深陷在目眶里的眸子,连连地眨动了几下,首先注视在柳鹤鸣身上。

  柳鹤鸣徐徐站起身来,抱了一下拳,道:“老朽柳鹤鸣,敢问——”

 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,就不得不临时打住,原因是来人的目光已转向了别处。

  嘴角微微向下拉动,带出一种说不出的不屑,这个人把目光已移向知府李吉林的身上。

  柳鹤鸣的话只好打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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