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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九


  老道叹了一声道:“唉,南水北星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出走了,留下一个条子,说是找不着你,一辈子不回巫山。”

  白如云怔了一下,老道苦笑了.笑道:“现在也不知下落如何?我也没工夫找他们,又碰上了你这事……”

  他紧紧皱了一下眉又道:“家里事,我交给关东双哑了。”

  他说着忽然又想起一事,道:“啊!还有你判下的两个人,我都收押了。”

  裴大希在一旁听得模模糊糊,插嘴道:“什么收押?你们还关押犯人?”

  老道苦笑了笑,现在他实在没心情再去谈这些,当时看了裴大希一眼,道:“这是他的主意,唉!现在没工夫给你聊这些。”

  裴大希虽然心中莫名其妙,可是也不便再问,当时皱了一.下眉,说道:“来!老道!我们先把他慢慢弄到床上去,你也该去了!”

  老道又揖了一把鼻涕,才点了点头。

  于是两个人,一人抬一边,轻轻把白如云抬了起来,老道嘴里唠叨道:“轻点!轻点!我的大夫!”

  裴大希冷笑了一声道:“我比你清楚得多,你快滚吧!”

  秦狸瞪了一下眼,别看对方是一个温文的老书生,却也是盛气凌人。

  他们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,打打骂骂也没什么,老道看了他一会儿,突地由一边椅子上,拿起了一个小包袱道:“好!我走了!”

  白如云这时叫了声:“师……师……父……”

  老道就像触了电也似的,他马上回过了身子,这种称呼,他多久没有听过了。

  他走到了床前,黯然说道:“徒……儿!”

  白如云伸出了一只手,老道忙也伸出了手,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块!

  半天,白如云才微笑道:“你要早些回来!”

  老道点了点头道:“是的!是……”

  他的眼泪一滴滴,由脸上滑了下来,马上他又用手把泪擦干了。

  他偏头看了裴大希一眼,颇不好意思地笑道:“你瞧这孩子……这孩子……”

  可是他的脸,并不接受他的伪装,说到后来,竟自变为哭容了。

  裴大希十分了解这一对奇怪师徒的感情,他内心也十分难受,可是他仍装作笑脸道:“老道!你走吧!”

  墨狐子点了点头,松开了白如云的手,对白如云点了点头道:“你好好休养,千万要听裴先生的话!”

  白如云浅笑了笑道:“你去吧!我又不是小孩子。”

  老道红着脸,又看了裴大希一眼道:“你看看……这孩子……”

  说着他径自向外去了,待行到了门口,却向裴大希招了招手!

  裴大希忙出来道:“什么事?”

  老道正色道:“郎中,我徒儿可是交给你了,要是我回来有个三长两短,你可小心点!”

  裴大希哼了一声道:“你去吧!只要早去早回,记住那药,非三支不救,少了没用!”

  老道点了点头道:“我走了!”

  他说着这句话,双臂一振,就如同一文箭似的,突地射空而起。

  在夜空之下,这条身影太矫捷了,翻腾之间,已失去了他的人影。

  裴大希看着沉沉的夜,感叹道:“好快的身手,看来,这孩子也许还有救。”

  说着,他转身进屋而去,白如云的目光,仍向门口探视着,裴大希进来了,他问道:“老道走了?”

  裴大希走近床前,点了点头道:“是的,他走了……”

  白如云帐然地叹息了一声,道:“你这又是何苦?”

  裴大希摇了摇头道:“什么事都应先尽人事才听天命,你不要太悲观,少说话为妙!”

  他说着把灯撑过床前,仔细地往白如云脸上看了看,只见白如云眉心之间,已呈出显明的黑心状阴影,脸色青紫得十分可怕!

  他摸了摸白如云的手,更是冷得可怕,裴大希心中吃惊不小。

  白如云问:“怎么样?”

  裴大希笑道:“还好!”

  他把白如云轻轻翻了个身儿,口中道:“来!我先给你上上针,要受点罪,你要忍着点,一会儿就好了!”

  白如云经他这么一翻,全身百骸,几乎都像要散开了一般,由不住痛得一阵疾颤,出了一身虚汗,可是他却连哼也未哼一声。

  裴大希看在眼中,心中十分佩服,他一面打开药箱,一面笑道:“等你这次伤好了,我们好好聚聚!”

  白如云忍着痛道:“怎么聚法?”

  裴大希回头一笑道:“你不是住在巫山么?你要是不嫌弃,老哥哥我也要搬过去。”

  白如云大喜道:“好!好!”

  裴大希口中说着,心中却起了一阵莫名的悲哀,因为他自己也不敢相信,所说的话是否能够兑现,因为他对眼前白如云所受的伤,内心所抱悲观的成份,比白如云更甚,只是他也只能这么说说来安慰他!

  他把置好的针,一一上了药,按着白如云全身穴道,全数插了下去!

  白如云这么一个铁打的汉子,此时也不禁痛得呼出了声音。

  裴大希安慰道:“你要忍受着,上上针就好了!”

  说着,他猛然骈二指,在白如云后心“志堂穴”上一戳,

  白如云一声大吼,顿时就昏过去了。

  大吼声中,裴大希这一支最紧要的尾针,已然全部刺下躯!

  他知道这种痛苦,是白如云不能忍受的,所以不得不狠下心,先把他点昏了过去,才一一燃火上针。

  这种“雷火金针”,为我国极具深奥学理的一种医术,有不可思议的功效,裴先生一生之中,以此术活人无数,施时费心力已极,稍有一针扎错了地方,或是用药量不当,都关系着病人的性命。医之人,必须要全神贯注,一点也马虎不得。

  白如云幽幽醒转,只见当空香烟缭绕,自己四平八稳地睡在软榻之上。

  奇怪的是,全身竟有了些暖意,游目四盼见裴大希正自在蒲团上打坐,只见他通体汗下如雨,连短须上也沾了不少,可知他累得不轻了。

  白如云没有叫他,这一霎时,他的心中想到了许多,他感觉到,人生是有温暖的。

  他本是一个个性偏激的人,可是经过这将近一年以来的陶冶,他确是变多了。

  尤其是这一霎那,他真正地体会到,人生是冷暖参半的,过分享受快乐的人,也必有过分领受痛苦的时候,只有平静的人生,才是真正合理幸福的人生!

  他脑子想着这些,心情愈发平静了下来……

  天空落下了雨来,悉悉瑟瑟打在山林室顶上,他又想到了伍青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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