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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〇


  裴大希笑着摇头道:“不是这个意思,你知道我不比你们练武人,如果住在山上,必须要有御寒的方法,这种叫‘烧藤’每天服用一杯,连服十天,就可以御一年之寒了!”

  白如云睁大了眼睛道:“这也是书上说的吗?”

  裴大希一笑道:“当然呀!这是药理书上记载的!”

  白如云却有些不信,说道:“这不过是些草藤子,难道有这么大功效?”

  裴大希闻言,笑了起来,说道:“老弟!你不要小看了这几根草藤,恐怕除了我,还没人找得着呢!”

  那些草藤,放在了煮开的雪水中,立时发出一阵嘶嘶之声。

  白如云闻后立时嗅得一阵异香,忖道:“看样子还真像回事呢!”

  裴大希折下了一节小木棍,慢慢地搅拌着。

  他全神贯注地煮着药,不时地用小木棍挑起一些来,嗅了一嗅,舔了又舔,其状甚是怪异。

  白如云兴趣盎然地在旁观察着,这时裴大希又尝了一下,摇头道:“唉呀!可惜……”

  白如云正要问故,裴大希已然又尝了一口,转忧为喜,笑道:“还好!还好!总算没有白费功夫!”

  白如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,问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呀?”

  裴大希小心地把瓦罐盖好,这才转过了头,笑眯眯地说道:“你哪里知道,这‘烧藤’极难取得,如果不懂的人,把它中茎割断,那么药性就全没有了!”

  白如云奇道:“你刚才尝一尝,怎么就知道了?”

  裴大希笑道:“这就是学问了,中茎如果割断的话,香味虽然很浓,可是缺少苦味,刚才我头一次尝,毫无苦味,只当把中茎割断了,谁知道第二次尝,就有苦味了。”

  白如云笑道:“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名堂!”

  裴大希笑笑搓着双手道:“这就是读书的好处啊!”

  白如云心中一动,他聪明绝顶,忖道:“这裴大希总是在我面前说读书好,莫非他有意要我随他学文么?”

  白如云想着问道:“你是不是想教我读书?”

  可是出乎白如云意料之外,裴大希却摇头道:“我可不收学生,再说我又不知你的品行如何,我只是对你谈书罢了!”

  白如云不禁为之语塞,说不出话来。

  他们沉默下来,小瓦罐在火上被烧得咕噜咕噜地发响,香味充塞在空间。

  裴大希又取了一团雪,加了进去,慢慢地搅拌,接着,他又打开了他的话匣子。

  他谈话的范围极广,上至天文,下至地理,山川河流,飞禽走兽,简直是无所不谈。

  使白如云钦佩的,是他无论谈到什么,总能说出一篇道理来。

  譬如山川是如何形成的,各种禽兽为什么有着特有的性能……等等。

  白如云仔细地由他的话中,思索真理,不禁豁然开朗,把他乎日百思莫解的问题,都想通了。

  过了大半晌,裴大希把瓦罐取下来,把药水倒在了一只小木碗中,突对白如云道:“你可要吃些?”

  白如云摇摇头道:“不了!我可以抗寒!”

  裴大希也不再让,他慢吞吞地喝着,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复杂。

  他好像沉浸在喜悦之中,可是又紧皱着眉头,足见这药吃起来,味道一定不大好受。

  他一边吃着药,一边问道,“白兄弟!你准备在山上住多久?”

  白如云略一思忖,答道:“不一定,也许一两天,也许我就不走了!”

  裴大希惊异地抬起眼睛,问道:“你也打算住在这里?”

  白如云点头道:“大概如此!”

  白如云说到这里,不欲多话地停了下来。

  裴大希又问道:“你年纪轻轻,为什么要隐居山上?”

  白如云反问道:“你二十年前上山,不是也很年轻么?”

  裴大希抚掌大笑,说道:“你看走眼了,我上山的时候六十六岁了!”

  白如云大奇道:“那么你现在八十六了?”

  裴大希指一指药碗,笑道:“就是靠这些药,不然我老早走不动了!”

  白如云惊异万分,裴大希又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白如云迟疑了一下,答道。“我叫白如云!”

  裴大希双目一阵闪动,他想起了一个老朋友,忖道:“啊!原来是老道安排的……我可不能辜负他啊!”

  大雪已停,庐山被披上一件白袍,套一句老话,真可以说是“粉装玉琢”,美得出奇。

  在庐山顶峰的一片小岭上,有一幢用青石盖成的小房,四周遍生合抱的大树,这时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,披着白雪,挂着冰条。

  在小屋前,有一条青石铺成的小道,这时也被冰雪所掩。

  远远来了一匹骏马,坐着一老一小,他们就是裴大希和白如云。

  笔者偷暇把这高人介绍一下。

  裴大希本是六十年前的一位贵公子,熟读诗书,学问极佳,他生性豪爽,结交了不少江湖奇士。他与这一群奇士相处久了,也动了练武之心,可是却无人肯传,那时他遇见了一位奇人,名叫孙园诗。

  裴大希虽然百般苦求,可是孙园诗只肯传医术,因此裴大希学成了一位神医。

  六十年前朝中大变,他满门受了害,只身逃了出来,在江湖上游荡了四十年,二十年前才隐居庐山。

  墨孤子秦狸也是他的故友,十年前曾来庐山拜访;当时便谈起了白如云,曾说:“将来有机会,就让他从你学文,免得和我老道一样,怪得叫人害怕!”

  不料十年之后,白如云却真地来了!

  这时,他们二人共马,来到了小屋之前。

  裴大希用手指了一下房子道:“你看这里还可以么?”

  白如云一笑道:“倒也幽静出奇,是个好地方!”

  裴大希有心留他住此,可是他知道这类奇人,生性怪异,便绝口不提。

  他们在门前下了马,裴大希活动了一下筋骨,笑着说道,“要不是遇见你,恐怕还得两天才能到家呢!”

  裴大希开门之后,接道:“你进来坐坐吧!”

  白如云却摇头道:“不了,我要走了!……以后我自会常来拜访的!”

  裴大希却把脸一沉,说道:“你这娃儿太奇怪了!难道我这小房子还容不下你么?”

  说也奇怪,这个文弱书生发起怒来,却有另外一种不同的威仪。

  白如云怔了一下,忖道:“反正已经来了,随他进去看看又有何妨?找‘风眼’也不必急在这时。”

  白如云想着,笑道:“好吧!”

  裴大希这才把脸色缓和过来,点了点头道:“进来吧!”

  白如云随他入房,不禁吃了一惊,原来裴大希书房的摆设,大大地令人惊异。

  这间正厅不过四丈见方。

  靠窗放了一张石桌,上面用一张极细的绢纸铺着。

  在桌子的中央,放着一个极大的古砚,古砚之旁,放着一根雕花的玉戒尺。

  其旁有一只高达五寸的大笔台,黄金为套,翠玉为台,真是个金碧辉煌,

  笔架之上,插着大小七八枝精致的毛笔,大者可写五尺之字,小的可绘雀翎之羽,至于笔杆之细巧,更令人拍案称奇。

  在书案的左端,有着一只紫玉大花瓶,其中插着几枝红梅,已然凋谢了!

  房子的中央,放着一只紫檀木矮几,上面铺了一块白色绒布。

  矮几的中央,放着一只金光闪烁的香炉,虽然多日无人燃香,可是香灰疏松,余香犹存。

  在正面的墙壁上,挂着一张五尺的中堂面,画的是苏武牧羊,笔锋细腻,古意盎然。

  靠在墙边,放着一套擅木椅几,都垫有紫绒,并放着四个细磁盖碗。

  盖碗之上,各雕着一副山水,是春夏秋冬四景,画工,着色,无一不是上乘。

  另外,靠右壁的石墙上,挂着一枝紫竹洞箫,和一把白玉为柄的拂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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