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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四


  白如云深深锁着两道剑眉,显然,他仍在暴怒之中;只是他实在不懂,哈小敏为什么会突然变了。

  如果一个普通的人恨他,他是不会感到奇怪和愤怒,可是哈小敏恨他,他实在想不通。

  他铁青着脸,紧紧咬着下唇,气得声音发抖道:“你不要哭,哭也没有用!你要说!”

  哈小敏只是低垂着眼皮,逃避他冷电也似的阵子道:“我知道哭……没有用……可是……忍不住……”

  说着又放声哭了两下;可是马上又忍住了,还偷偷地看了白如云一眼。

  白如云瞬也不瞬地盯视着她。

  他生平最怕女人哭。只要一哭,他的心就乱了;虽然他一生之中,只体会过两三次,也只限于青萍和小敏二人;可是她二人哭,都具有相等的威力,确能使他在极度的愤怒之中软化下去。

  他深深地皱着眉,举着哭成了泪人似的哈小敏,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才好。

  他冷笑了一声,道:“你以为一哭就可以没事了?”

  哈小敏拍摄着道:“是嘛!入家不是叫你打嘛……你干脆打死我算……何必还要问!”

  这几句话,又重新勾起了白如云的怒火,他狠狠地把小敏往一张桌子上一放,震得“通!”地一声,然后他厉声道:“小敏!你不能这样对付我!你知道我一向是对你很客气的;可是你今天做的事,我实在不能原谅你,你也不要哭,哭是没有用的!”

  说着他由身上抽出一条雪白的绸巾,往哈小敏手上一塞,后退了一步。

  哈小敏心中这一霎时,真不知是何感觉,她抬头看了白如

  哈小敏看着心中忐忑不安,只是痴痴地看着他,白如云走了一圈,又盯住她道:“好!就算是你爸爸救的;可是现在你来做什么?你为什么要救伍老镖头?莫非我对他不好么?”

  哈小敏怔了一下,嘴角向上弯着,白如云皱眉道:“不要笑!你说呀?”

  哈小敏本想笑的,被白如云说破了,反倒笑不出来了。她带着尴尬的表情道:“我以为你……要杀他!”

  白如云大吼道:“放屁!谁说我要杀他?”

  哈小敏吓了一跳,立刻噤若寒蝉。白如云骂出了这句话,立刻脸上也带出一些不自然的神色,因为他到底也不大习惯用这种话骂人,更何况对方又是一个姑娘,他骂了这句话,脸红了一下,又暗道:“就算我要杀他,你管这个闲事干什么?我以前杀了多少人,你也没有管过呀?”

  哈小敏只吞吞吐吐道:“不愿意你再……参杀人,所以……”

  白如云气得又叫道:“放……”

  下面一个字,他没有说出来,他实在被哈小敏气昏了头,脸色红一阵白一阵,不知如何是好!

  哈小敏见此时白如云气头又上来了,她显得很不安。顿了一顿,偏又不知找什么来安慰他,只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。

  白如云冷笑了一声,道:“你也不要这么看我,我知道我一向对你是太客气了……你今天做出这种事,我要重重地罚你……我也要把你和其他的犯人一样关起来的!”

  哈小敏先前以为白如云所谓的要罚,只不过是一时的气话;因此听后非但不怕,还觉得蛮好玩的,此时一听,他竟是要把自己关起来,不由大吃了一惊。

  她明白白如云,平日是如何地关禁那些经他自已审定的犯人的。

  如今却想不列,竟要以此来对付自己,当时不由怔了一下,抖声道:“小云哥!你要把我关在哪……里?”

  白如云此时己走至窗口,凭窗远眺,闻言后头也不回,冷冷地道:“你还以为我会像对伍氏父女一样,把你关在这楼上么?你是作梦!”

  他回过身来,脸上依然是不动声色地道:“我要把你关在我的竹牢之内……和怪老道,以及其他的犯人关在一起的!”

  小敏闻言不由大急,顿时跑上前去,猛然拉住白如云一只手,抖声道:“小……云哥!我求求你,你不能对我这……样!我会受不了的!”

  白如云一挣,脱开了哈小敏的手,闪向一旁,他那凌厉的目光,狠狠地在小敏身上扫了一下,哈小敏受此羞侮,不由眼圈一红,眼泪更禁不住,又簌簌地落了下来。

  白如云看着她,停了一会儿,肯定地说道:“你要在那竹牢之中忏悔……一直到有一天,你真正的悔过了,我才把你放出来!”

  哈小敏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来的泪,用流泪的眼睛看了一下狠心的白如云,说道:“要我忏悔些……什么呢?”

  白如云来回地走了几步,猛然回头道:“你每天要见我三次……因为你对不起我……”

  小敏不由双目一展,芳心一喜,说道:“好!我愿意……”

  白如云冷笑了一下,看了她一眼道:“并不是我本人,是我的画像,每日由南水拿去,你要看它一次……”

  哈小敏立刻感到一阵失望,在白如云明显的语句之下,她感到羞涩、失望和恼恨!

  她重新感到,眼前的白如云是个无情的人,自己对他的爱情,并不能打动他一丝一毫,他竟要这么来对付自己一个女孩子!

  她不由猛然抬起了头,可是白如云也正在看着她,他那双明星也似的眸子,从那里散出了自信和固执的光芒,一向娇惯任性的小敏,在他这种超然的目光里,竟又再次地软化了。

  她流着泪,心中暗暗地想:“我是没有办法反抗他的,一切只有任由他了!”

  我想:全天下每一个人,在他们一生之中,也许他们是一个超越武夫;也许他们是骚人墨客;也许他们高官厚爵;也许她们娇纵任性;也许她们淫荡荒弛;可是这些人,不管他们是男是女,是强是弱,上天都在他们命运之中注定了,要他们对一个人驯服,他们一定会去服一个人!

  眼前娇纵的哈小敏,她的命运之中,也许注定了,这姑娘是该给这个人驯服的,这人就是白如云!

  你曾经见过一个父亲责备他的儿女么,而他的儿女虽有一时气愤,却不会对他父亲记仇的。甚至再举一个低下的例子来说,一个主人用木棍去打一条他养的狗,虽是棍下成伤,可是到了傍晚,那条受伤的狗,仍然会回到了它主人的膝前,这为什么?因为子女对父亲有了爱的依附;甚而那狗对主人,也是有“爱”的存在,所以“爱”能消灭一切意念的萌芽!

  哈小敏对白如云,也是这样的。尽管有时候,她觉得他冷酷无情,可是白如云只要稍加顾视,她的那些意念,就会不翼而飞了。

  这种心理,在她心目之中,久而久之,已成了一种惯’例,她并不会发觉它有什么不正常……却反而能自其中,享受些心灵上的安慰。自然这些安慰,也许要以更多的眼泪去换取来的;可是,当欢乐和微笑轻浮在人们面颊上的时候,谁又会再去追忆那些已过去了的伤感和痛苦呢?

  哈小敏抬头看着白如云那种坚毅的脸色,她的勇气霎时就没有了!

  她停了很久,才叹息了一声,说道:“你关吧……不过我父亲也一定会救我出去的,你绝打不过他!”

  白如云似乎想起了一件事,愕了一下道:“你不提我倒忘记了,我现在要去找他……”

  说着他反身奔至窗口,回头冷笑了一声道:“你好好等在这里,不准离开!”

  小敏见状,微微一笑道:“你不怕我会走么?”

  白如云这对已走至竹栏,闻言只朗声道:“一切随你!”

  他说着这句话,人却像是一只海鸟也似地陡然腾起,玉手挥处,一节节极小的竹节,落向了水面,在这黯然的深夜里,他那偌大的躯体,倏起倏落,在水面上用足点着这些竹枝,霎时就看不见了。

  只是飘扬着沉痛的歌声:

  “悠悠天地心,
  凄凄断肠人。
  我有千腔仇,
  世人皆我敌。
  ……”

  哈小敏不由叫了声:“小云哥……”

  她飞快地扑到竹栏旁边,可是沉沉黑夜,哪里看到他的影子?哈小敏但觉一阵莫名的伤感,不由痴痴地注视着歌声来处,无限的珠泪,又倾眶而出。

  她默默地想着:“我应该如何呢?是留在这里,还是逃走呢?”

  她脑子里这么想着,脚下却像一万斤重似的,连移动一下都没有力,最后她叹息了一声,仍然走回房中,坐了下来。

  她是决定等待着,白如云所赐给自己的命运;其实她是乐意接受的!

  原来这一切,都早在白如云的智算之中,自从龙匀甫一翻落在涧底,再加上哈古弦父女的出现与突然失踪,白如云已算到了定是哈氏父女所为。

  因此,他更想到了,他二人既救了龙匀甫,定也会来救伍天麒的,所以他先自放出了口风,说自己要离家数天,就连南水北星二人,都以为他是真地离开了,其实,他根本未曾离开这庄园一步。

  他偷偷地把金风剪伍天麒,藏到了另一隐秘之处,自己却伪装成伍镖头睡在床上,果然哈小敏上当了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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