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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〇


  遂见篮边一横格内,尚有一小瓷壶,伍天麒心想:“这要是一小壶酒,可就好多了!”

  想着端过鼻端一嗅,竟是一壶上好花雕,金风剪伍天麒不由咧嘴一笑,嘴对嘴,先来了好几大口,长叹了一声道,“好酒……好酒!”

  心中可不由想道:“这龙匀甫虽然办事欠通,可是对老夫的饮食一道,却是十分注意,侍候得很周到……”

  想着不由心情欢悦,遂一口口大啖了起来,一口气吃了四十五个蟹黄馅的汤面饺,喝了三小碗小米稀饭,又喝了一小壶酒,这才醉醺醺地走到窗口。

  只这一霎那,天可已经大黑了,一轮明月如玉盘也似地高悬天空,洒下如雪如霜的月光,水面上银蛇乱颤,真是好一番夜色。

  老镖头已七十多了,平日酒量并不大,今日想是喝过了量,又经湖风一吹,不由有些醉眼朦胧了,此时眼见如此绝妙景致,不由心胸豁然开朗,双手一托领下银髯,引吭高唱道:“金乌坠……玉兔升……黄昏时候,叹,光阴一去不回头……”

  方自唱得起劲,却见远处水面上驰来一叶小舟,竟是奇快无比,一霎那,已驶近楼前。

  老镖头不由一征,也不唱了,却见船尾船首各立着一个白衣童子。仔细一看,老镍头认出了那是南水、北星,二小各着一身雪白长衫,被夜风吹得前后飘扬,船尾尚似立着一个儒衣少年,只是此时正在回首说话,伍天麒没有看清此人面貌。

  随着那小船,竟在湖心停住了。

  老镖头不由张大了一下眼睛,当然酒也醒了一大半,心中不由一动,忖道:“莫非是匀甫来看我了么?……只是为什么又好好地停在湖心做什么?”

  心中方自奇怪,却见那儒衣少年,倏地拔身腾起,用“巧燕蹿天”的身法,竟自拔起了四五丈高下,月光之下,直如一只凌霄大雁。

  最奇的是,这人并不是落向船头,却自向水面上直落下来。

  金风剪伍天麒不由口中哦了一声,心说:“这可糟了!”

  却见那腾空之人,在空中一折腰躯,双手向外一张,发出了呼噜噜的一阵疾风之声,竟是轻飘飘地仍向水面上落了下去。

  伍天麒不由一瞪双眼,心想:“好家伙,这是人是怪,竟敢往水面上落!”

  想像之中,那人已落向了水面,只见他双手平伸,身形一高一低,竟是在水面之上飘浮不已。

  伍天麒眼都花了,心想道:“这一定是龙匀甫了,别人谁会有这种功夫?好小子,无怪他打败白如云,敢情竟有这么一身好轻功,真是令人难以置信!”

  那人在水面上立了一回,试了试劲头儿,才见他猛然转过身来。

  新月之下,伍天麒见这人,竟是面上带着一方纯白的人皮面具,只听他口中此道:“你们守在这里,我去去就来。”

  遂见他双足在水面上一阵划动,竟是快如箭矢,直向碧月楼边飞驰而来。

  金风剪伍天麒几乎看傻了,武林之中,轻功各有奇异,水面上施展的也有好几种,如“登萍渡水”、“婿蜒点水”、“海燕掠波”、“八步凌波”、“燕子三抄水”……等,最奇异的是“达摩老粗一苇渡江”,都可算是极上乘的轻功绝技了。

  可是这些功夫,不是只能穿越短距离,就是需借助于水面浮物,凭一口丹田回转之气,只能一气使唤,已是很难能可贵了。

  可是眼前这人,竟能在水面上作长距离踏波而行,这要不是眼见了,简直是从来也没听过的奇事。

  金风剪伍天麒,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,一时张大了嘴,几乎都合不拢来了。

  其实,这渡水少年,并非神人,脚下也有借头,只是一节节极小极细的枯枝而已,少年手法迥异,深夜里更不易为人看出罢了。

  伍天麒方自怵目惊心,只觉得当空衣襟飘摆,那人已如一只大鸟也似,轻飘飘落在了楼前横栏之上。

  金风剪伍天麒,这一近视此人,愈觉其长身玉立,英气蓬勃,一双眸子,神光四射,身上那件湖绸长衫,被夜风吹扯起老高,那种飘然意态,真仿佛是画中仙人一般。

  伍天麒不由大吃一惊,方要出声喝问,却见那人皮面具下俊口微启,哂然一笑,露出如贝的一口细齿,朗声道:“伍镖头见召,后辈敢不从命?不知有何急事,在下洗耳恭听!”

  金风剪伍天麒不由大吃一惊,一连后退了几步,此道:“你是谁?是匀甫……么?”

  这人双手一拱,嘻嘻笑道:“在下白如云,为你老人家请安!”

  金风剪伍天麒不由打了一个冷颤,只觉得头皮子一阵发炸,那剩余的一些醉意,全部醒了一个干净,“通!通!通!”一连后退了好几步。

  却只见他用着抖颤的手一指白如云,道:“胡说……白……如云……已经死了……你是人还是鬼?”

  这人向前走了一步,冷月之下,这人那方人皮面具闪闪放着阴蒙蒙的光采,再加上那一双灼灼的光瞳,更是形同鬼魑一般。

  伍天麒别看是平日胆力惊人,可是到了此时也不禁发根发炸,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儿,脱口大吼道:“你……站着!”

  白如云哈哈一笑,笑容一放道:“老不头不必害怕,晚生正是白如云,朗朗乾坤,何曾有什么鬼?”

  金风剪伍天麒眨了一下眸子,又后退了一步,脸上变色道:“你……你不是死了吗?你……”

  白如云哈哈一笑,又向前走了一步,不想那老不头,突然厉声此道:“站住,你要是再走近一步,可怪不得老夫要无礼了!”

  这老人说着话,竟自把后背上的那一对金剪撤了下来,左手往剪柄上一搭,叮当一声脆响,已把一双全剪分了开来。

  可是他脸色一片苍白,全身阵阵地冒着冷汗,已是吓了个不轻。

  第一是,他亲耳由龙匀甫口中听说,白如云已翻落涧底,那是万无活理。

  第二,方才白如云水面展技,已令此老心中疑为神鬼,再加上星月之夜,就连这位胆力惊人的老镖头,也不由吓了个魂飞魄散,虽经白如云解释,也难以令他确实相信了。

  此时老镖头双剪在手,胆力似乎大了一些,他目光灼灼地在白如云身上一转,厉声道:“老夫在武林纵横一世,可从来不相信什么妖孽鬼魂……你究竟是什么玩意?还不快快与我退下!”

  白如云见伍天麒竟自一口咬定自已是死了,不禁弄了个啼笑皆非。

  当即哂然一笑道:“不是镖头叫我来的么?何故又要叫我退下?”

  伍天麒抖瑟了一下,道:“我是要见龙……匀甫,可不是要见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”

  白如云冷笑一声,用着冷峻的口音道:“实在告诉你吧!那龙匀甫已经翻落岩涧,如今生死未卜你老要见他,可不容易了!”

  伍天麒怔了一下,斥道:“胡说,掉在涧底的是白如云,怎么会是龙匀甫?”

  白如云狂笑了一声道:“好个不明事理的老镖头,你既一口咬定是我死了,我倒要现出面目来给你看看了!”他说着,伸出手往面上一扯,立刻现出了英俊的面容,伍天麒不由口中啊了一声,差一点双剪落地,那张老脸,更是一阵发育,冷汗涔涔而下。

  白如云揭下面具,那张俊逸的面容之上,却是没有一点笑容,此时冷笑道:“伍天麒,实在告诉你吧,那救你回来的是我,可不是龙匀甫……”

  他说着话,脸色更是肃然,自有一种神威,伍天麒身子一动,白如云却又用着冷峻的口音道:“你认为是龙匀甫,那是我学他的口音……”

  金风剪伍天麒这才突然大悟,不由一阵急怒,气得口中厉哼了一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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