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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吴诚惊讶道:“杀戒?弟子怎么可能犯杀戒呢?师父的教导,弟子绝不敢忘!”

  净业禅师恢复了平静:“你心中充满了仇恨,就是杀机。假如,你下山后遇见那批杀你父母的土匪,你能忍住不报复他们吗?”

  吴诚很认真的道:“可以!当然可以!”

  净业禅师笑了笑,似乎很满意:“你愿与人宽恕,为师已经很高兴。不过,当你发现这些土匪仍是到处烧杀劫掠,而且毫无改过之心,甚至根本无法改变的时候呢?”

  吴诚想了一会儿,想不出来,他抬头望着净业禅师,希望净业禅师能给他一点启示,可是净业禅师只是面露微笑,一句话也没说,过了一会儿,便见净业禅师闭上了双眼。

  吴诚思考着师父所说的话:到底他该怎么办?假如这些土匪真是无法被劝善,改邪归正,而且持续烧杀劫掠,他该怎么办?

  吴诚想着这个问题,可是,他却无法判断、无法决定,剎那间,似乎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之中,而且越陷越深,越想越没答案。他的内心像是纠结的丝索,完全是互相冲突、互相矛盾的;几次他都想大叫,因为这实在太痛苦了!他的道德观和使命感,竟然是不一致的,天啊!

  人类最原始的痛苦,是欲望。欲望的满足程度,决定了痛苦的高低。在受教育或是不直接被欲望支配的人类而言,“矛盾”往往便成为痛苦的主要原因。

  许多被视为爱钻牛角尖、偏激的,或是极度颓废的人,在内心里都有深层的矛盾因子。矛盾在于不一致,如果最终还是矛不胜盾或是盾不胜矛,那么,挣扎就不会消失,而痛苦也就存在。

  吴诚的情况就是如此。他受佛家教育,讲的是悲天悯人,发的是“地狱未空,誓不成佛,众生度尽,方证菩提”的善愿,可是杀父母之仇、除恶务尽的念头又摆脱不去,而且他天性之中本就有“只要行善,不计手段”的成见,也许是他的功力不够深吧,不能统一内心的歧见,才必须受此痛苦。

  就这样过了一天,师徒两人一直坐在树下,连动都没有动。

  师兄弟送来的饭菜换了三次,端来了又端走。

  到了第二天,吴诚的内心交战到了最高点。

  他太痛苦了!以致于由原来盘膝而坐的姿势,变成前额顶着地,两手交叉抱着后脑,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的重量,口中还不断的发出“呵!呵!”的声音。

  他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办,当他几次恍若造梦地见到父母亲被土匪杀害的残酷景像,原本就要平静的心又开始剧震。

  晚上,吴诚不再发出“呵!呵!”的声音,而转变成全身的颤抖。

  他像乌龟一像的趴在地上,时而哭,时而笑,直至终夜。

  他见到土匪杀害善良百姓,他见到妇女抱着小孩沿路哭泣,他见到父母亲曾经慈爱的脸……,他被土匪围绕,奸笑声始终难断,他被无辜的百姓唾骂,罪恶愧咎摆脱不去……。

  经过两天的挣扎,第三天上午,吴诚终于停止了哭笑和颤抖。

  三天两夜的挣扎令他全身脱力。

  他张开因为整夜哭泣而干涩的眼睛,一片白茫中,却发觉净业禅师连姿势都没变过,一直陪着他坐在树下。

  不过两日来,落叶和尘土已经厚厚的堆满了净业禅师一身。

  吴诚不知自己到底思考了多久,但是,见到净业禅师的情形,他不禁感动得落下泪来:“师父……”。

  净业禅师此时也张开眼,眼神中有几许落寞,几许悲凄,只听他用很沈很沈,很低很低,似乎非常艰难的语调问道:“有——答——案——了——吗?”

  吴诚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树叶,站起来看着净业禅师,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精光,回道:“是的,师父,弟子已经有答案了!”

  净业禅师点了点头:“那么,告诉师父,你的答案。”

  吴诚没有任何犹豫,用极肯定的口气对净业禅师道:“杀!”

  净业禅师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任何表示,连身上的树叶和尘土都没理,只是站起身来,很慎重、很仔细的摆起了架式,一招一招的演练了起来。

  那是一套伏虎拳。

  吴诚非常专心地静静看着师父的每一招、每一式,等到净业禅师将这套拳打完时,身上和身周的树叶都已在一丈开外了。

  而全身被掌风割得辣辣疼痛的吴诚到那时才了解,原来,伏虎拳在他师父手中认真的使出来,竟然有偌大的威力。

  打完整套伏虎拳,像是没发生什么事的净业禅师开始轻吟道:“众生无边誓愿度,烦恼无尽誓愿断,法门无量誓愿学,佛道无上誓愿成……”然后没再说什么,两片大袖飘飘,洒然离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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