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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五


  幸好剛剛那藍衫人志在奪物,要不然,他恐怕永遠也醒不過來了。

  他掙扎著站起身形。

  慢慢地行向澗邊。

  他不在乎自己的傷勢,也不在乎那失去的寶物,他現在唯一的希望,是捨身投澗的夏蘋能否倖免一死。

  好不容易,他攀上血影人魔原先盤坐的那塊大石,他記得:夏蘋就是由這裏跳下去的。

  探首下視,只見岸壁陡峭繚繞,滔滔的澗水根本無法見底。

  他心頭突然興起一片淒涼,他現在明白了,盡有的一線希望現在完全幻滅。

  于梵意懶心灰,真想跟隨著夏蘋之後跳下去。

  可是自己師仇未報,如果今日這樣死了,豈不令九泉之下的師父失望?又豈不太便宜了那一班惡人?別的人不說了,單說那一雙殺師的叛徒……

  一想到這裏,于梵的心底深處,頓時升起了一股仇恨之火,精神一振,身心的創痛不覺減了幾分。

  一翻身,他飄下了那塊大石。

  他也不過剛剛飄下大石,耳畔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,這笑聲雖然不大,但卻顯得非常的得意。

  于梵心頭一震,趕緊在石下深草中藏了起來。

  就在此時,陡見一條人影,飛身越過山澗。

  于梵偷眼一看,心頭為之一怔。

  他怎麼也想不到,來人竟是那從他手中奪去寶物的藍衫客。

  他不解這藍衫人去而復返的用意何在,藍衫人卻自行開口道:「哈哈,我算準他們再不會找到此地來,讓他們慢慢的找吧,咱家先歇歇再說!」

  這藍衫人的行動,委實出人意料,于梵對他的機智不禁暗暗佩服。

  不過此人口音甚熟,分明曾在哪裏見過,假如他能取下……

  他思量未已,藍衫人又已開口道:「厲老二既已認出了我,這些問人的勞什子還要它幹什麼?」

  話畢嘩啦一聲,抖手兩把,扯下了身上的藍衫,立即露出了長滿茸茸黑毛的大肚皮。

  于梵一見到這大肚皮,差點失聲驚叫出來,不過他知道事態嚴重,到底還是蹩得連大氣也不敢喘,把身形隱藏好。

  那人扯下了長衫,然後一抬手,取下了頭上的竹笠,一道金箍,束著齊眉長髮,圓圓的胖臉上永遠掛著笑意。

  單憑這副長相,除去九大兇人中的枯木尊者彭海還會有誰?

  于梵暗嘆天道不公,傳聞柳雲山莊一戰,般若神僧與九大兇人同歸於盡,怎麼卻偏偏讓這傢伙與血影人魔漏了網!

  意念及此,突聞枯木尊者彭海一嘆道:「唉,可惜,可惜,于梵那小子較我預計蘇醒得早了些,不然我既得太陽真解,又收下那樣的徒兒,豈不是兩全其美麼?」

  直到此時,于梵才知五行掌范迪臨終之前交給自己的東西,竟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太陽真解。

  這東西一旦落入九大兇人之手,後果委實嚴重,夏蘋以死相諫,要自己不要交給血影人魔,可是現在……

  他一想到枯木尊者的陰險狠毒,猶在血影人魔之上,真想馬上衝出去……

  可是,他知道憑自己現在的身手,要想奪回太陽真解簡直是癡人說夢,頂多不過賠上一條命而已。

  于梵的個性,一向是不肯委曲求全的,然而此時為了大局,他終於是忍下來了。

  就在此時,又聽枯木尊者道:「嗯,那小子絕對無法越過這道山澗,是不是下山去了?對,我追追看!」

  話音一落,人影已起,大步飄飄,奔向山下行去,別看他臃腫癡肥,但輕功之佳,就連血影人魔也難比擬,轉瞬之間,已到百丈之外。

  于梵雖然無力搶回太陽真解,但就此放手心卻不甘,當下一長身,由草叢中站了起來,緊隨著枯木尊者的背後,遠遠地跟了下去。

  夕陽,替西天塗上了一抹彩霞。

  ▼第三十二章 二王法帖

  一輛馬車,此時正沿著山腳下的斜陽古道得得馳來。

  朱紅油漆的車篷,四周飄垂著杏黃色的纓絡,隨著駕車駿馬的步伐,纓絡不住地前後擺動,雕縷精工的車轅上,側身坐著個紅衣少女。

  她大約十六七歲,生得剛健婀娜,芙蓉面,柳葉眉,點水雙瞳波光明艷,鬢角上插一朵白色的絨花,益顯出無限嫵媚。

  枯木尊者彭海是何等人物,一眼就看出這輛馬車有異,心剛一怔,馬車卻已嘎然一聲,在他的面前停了下來。

  紅衣女攬轡輕笑道:「什麼事耽誤了尊者行程,怎地現在才來啊?」

  枯木尊者心頭一震,不過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,是以心中雖然驚愕萬分,表面上卻仍咧嘴大笑道:「哈哈,姑娘認得我麼,別是弄錯人了吧?」

  紅衣女騰身飄下車轅道:「名揚天下的枯木尊者,小女子久仰盛名,怎會弄錯,已經恭候多時了!」

  枯木尊者此時更加吃驚,但笑聲卻也更加響亮道:「哈哈,請恕洒家眼拙,不知姑娘是……」

  紅衣女笑道:「小女子君山陳翠綾,後生晚輩,尊者不認識是理所當然!」

  枯木尊者強忍心中的驚異,暗加戒備道:「洒家與貴府甚少交往,不知姑娘找我則甚?」

  陳翠綾道:「好叫尊者得知,今天要找你的乃是寒家李夫子!」

  枯木尊者更加驚疑道:「李夫子是什麼人?」

  陳翠綾道:「他與尊者乃是多年故友,尊者雖然一時想不起來,但見面就明白了!」

  枯木尊者雙眉向車上一展道:「李夫子在哪裏?」

  陳翠綾伸手挑起了車簾,笑道:「這就是!」

  此時雖然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分,但車中情形仍然看得非常清楚,只見一名白須白髮慈眉善目的老人,半靠半倚地坐在車中。

  那老人雖然沒有什麼舉動,可是,枯木尊者彭海一眼之下,卻情不自禁地驚啊一聲,神情倏變!

  車上那老人見枯木尊者驚愕的樣子,欠身一笑道:「老弟台,是怎麼了,多年不見,你是不是不認識我了?」

  枯木尊者彭海驚怔不已,復又一愣道:「十多年不見?你……」

  老人不待話落,早已插口道:「可不是?整整十八年了,你恐怕真想不起我了吧?我就是村塾裏那個老秀才,李拙夫啊!」

  枯木尊者愣了半晌,這才突然醒悟道:「啊,對了,我想起來了,你果然是秀才公,分別以來,你……?」

  老秀才坐正了身形,接口笑道:「呵呵,我還是老毛病,喜愛遊山玩水,這幾年雖在君山陳家設館,但那也不過是名義罷了,其實一年倒有九個月倘佯在浩渺煙波上!」

  枯木尊者逐漸恢復了鎮靜笑道:「秀才公看破仕途,享盡了人間清福,但不知今日找我出家人有何教益?」

  老秀才哈哈一笑道:「老弟台,你今日已是威鎮江湖的人物,教益二字怎敢擔當,其實老朽今日想見你老弟,主要是想請你前往君山盤桓幾日,以慰老朽多年渴慕之情,再者另外有件小事,準備與你老弟打個商量!」

  老秀才似乎行動不便,說了這麼多話,仍舊沒有下車的意思,怪的是枯木尊者非但不以為忤,反而顯得極其小心地陪笑道:「秀才公言重了,改日有暇,小僧定往君山造訪,至於有事要小僧效勞,就請現在吩咐好了!」

  老秀才聽得一笑道:「老弟台故舊情深,果然不愧是江湖成名的人物,既然如此,那我也就不客氣了!」

  話至此處,面色微微一正道:「聽說老弟台,剛剛得到一件寶物,不知這話是真是假?」

  枯木尊者微現緊張,不過稍一遲疑,即道:「有的!」

  老秀才道:「這件寶物乃是由五行掌范迪手中傳出,老弟台想必也聽人談過吧?」

  枯木尊者道:「不錯!」

  老秀才點點頭道:「可是那范迪乃是君山總管,這個老弟台恐怕就不一定知道了吧?」

  枯木尊者笑答道:「不敢相瞞,這個事前小僧也有耳聞!」

  老秀才呵呵笑道:「這麼說,此物乃是他由君山陳家偷出來的你也不會不知道了?」

  枯木尊者雖然力持鎮靜,但卻情不自禁地有點氣促道:「不錯,秀才公的意思……?」

  老秀才輕喟一聲,復又堆下滿臉笑容道:「老弟台,照理說,這東西雖是范迪由君山陳家偷出去的,但既已入了你手,那就應該是你的!」

  話聲至此一頓,枯木尊者早知他必有下文,因此並未急著插口,果然,老秀才微微一頓之後,立即自行接口道:「可是敝東家為了此物,業已柬邀天下武林朋友,於中秋月圓之夜,往君山共同處理,這要是屆時沒有此物,可怎麼向那些遠道趕來的武林朋友們交代?」

  話畢凝視著枯木尊者,似乎是要枯木尊者自己接腔,往做好的圈套裏鑽,枯木尊者明明知道這一點,但卻有不得不接腔的苦衷,當下哈哈一笑,說道:「秀才公的意思,是不是要小僧將此物璧還君山陳家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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