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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


  他的嘴角浮起了微笑,思緒轉到了龔江的身上,暗忖道:「這位大師父輩份那麼高,武功之強一定也是江湖上的絕頂人物,像他所說,我只要投身在他門下,三年之內便能練得一身絕藝,到時候一定可以把那兩個逆徒殺死,替師父他老人家報仇,然後我重回嘉興,替他老人家另築一個大墓……」

  想著想著,他很快地便睡著了。

  由於連日來的疲憊緊張,再加上此時心情的鬆懈,使得他獲得了一個安詳而甜美的睡眠,等到他一覺醒來,見到不知何時桌上已經擺了一盞燈了。

  他舒適地伸了個懶腰,只覺精神飽滿,身心舒暢,連日來的疲累已經一掃而空,倒是腹中感到萬分饑餓起來。

  摸了摸肚子,他正要起床,已聽得門聲一響,一個人探首望了進來。

  于梵喝問道:「是誰?」

  那人似乎吃了一驚,推門走了進來,堆著滿面的笑容,道:「公子爺,你醒來了?」

  于梵看到那人的打扮是個夥計,瘦削的臉孔上一片焦黃,卻又堆著一臉的假笑,實在難看,他皺下了眉頭道:「你是店裏的夥計?」

  那個漢子躬身道:「稟告公子,小的姜五正是這悅來客棧的夥計,你有什麼吩咐,儘管找我就是了,小的一定……」

  「姜五,」于梵覺得被人稱為公子爺實在不習慣,並且看到這夥計說話之時口沫橫飛的模樣,也惹人討厭,連忙出言制止,道:「我姓于,你不用稱我什麼公子爺了。」

  「哦!」姜五拱手道:「原來是于大爺,小的曾聽那位大師父說于大爺是北京聚福錢莊的少老闆,要小的好好服侍的……」

  于梵見他一打開話匣子便是沒得完了,連忙打斷了姜五的話,問道:「那位大師父臨走的時候還說了些什麼?」

  「他老人家說于大爺你這次到杭州來遊玩,由於旅途勞累,感染了風邪,要在本店住幾天,叫小的加倍照應。」姜五笑著道:「小的進去了幾趟,大爺你一直睡著沒醒,這會已是用晚飯的時分,所以小的再來看看……」

  于梵正在饑餓之際,一聽得姜五之言,連忙道:「晚飯已經好了?你趕快跟我送來,菜不需太多,飯多裝一點就行了。」

  姜五笑道:「小的猜想大爺你也該餓了,晌午的時分,小的送來飯萊,大爺你一直沒用,剛剛又把它收回去了,所以……」

  于梵揮手道:「你別所以所以了,趕快把飯菜拿來吧!」

  姜五見到于梵好似生氣的模樣,連忙躬身應道:「是,是,小的就把飯菜端來。」

  于梵見到姜五匆匆的走出房去,覺得又好笑又好氣,搖了搖頭,忖道:「天下怎會有這種人?」

  他自幼流浪,後來又追隨龔江做一名學徒,可說生平從未住過客棧,自然不知道車船旅店裏的腳役之輩,最是勢利不過。

  彭海臨走之際,先把食宿之費付清,另外又賞了不少銀錢,把于梵的身分抬高,便是唯恐自己走後,于梵會受到客棧夥計的氣,憤而離開客棧。

  那麼,他所安排的這一著棋,便會因此失效,甚而會發生意外,若是于梵落入他人的手裏,很有可能便會將此事洩漏出去,而惹來更多的麻煩……

  彭海不愧是老謀深算,把一切可能發生之事都預料到了,甚而在臨走之際,施出「枯木神功」傷了于梵的陰脈,就是唯恐有意外發生,使得于梵脫離他的控制,那麼不出五天,于梵便將內傷迸發,吐血而亡……

  于梵年紀還輕,閱歷不夠,又怎知彭海會是如此毒辣的人?他等到姜五出了門之後,心中對於彭海的妥善安排頗為感激,只不過對於彭海把他的身分說成聚福錢莊的少老闆有點難堪就是了。

  他想了一會,掀開被褥,走下了床,只見床頭旁的椅上擺著一隻木箱,箱上摺好了一套天藍色的長衫。

  ▼第二十一章 活色生香

  于梵一見那襲閃閃發光的長衫,觸手柔軟光滑,純是上等錦緞,不由得猶疑了一下,敢情龔江待他雖好,卻為了顧全他的身分,每次都只替他準備幾套布衣,他第一次穿上長衫還是在柳雲山莊裏。

  但是那件衣服還是何凌風平時著用的,還不如面前這套來得華貴。

  于梵猶疑了一下,不由得縮回了手,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粗皮厚繭,自嘲地道:「我這副樣子,若是穿上這麼好的衣服,不知被人看見會不會當成偷來的?」

  他雖然心中是這麼想,可是事實上他此刻僅是穿著一襲短衣短褲,原先穿著的衣衫已被血污沾滿,早就不知被彭海扔到哪裏去了。

  于梵一想到身上穿的這套新換的短衣,是彭海跟他重新換的,頓時想起腰上圍著那柄軟劍,摸了一摸,軟劍依舊環扣在腰上,他才放下心來。

  就在這時,房門一響,姜五已提著食盒走了進來。

  他的腳未踏進房門,已拉開嗓門嚷道:「于大爺,小的已把飯菜準備好了,你說快不快……」

  當他見到于梵穿著內衣,愣愣地站在床頭邊時,也不由得為之一愣,問道:「于大爺,你這是做什麼?」

  于梵回頭望了姜五一眼,心中微微有點慌張,道:「你把食盒放在桌上吧!」

  他當著姜五的面,總不能仍舊這麼愣得的站立著,只得拿起木箱上的長衫,穿在身上。

  姜五把食盒放在桌上,道:「于大爺,可要小的幫忙你穿衣?」

  于梵哪知一般富家公子穿衣著靴都是有下人侍候的,他一聽姜五之言,只嫌對方嚕嗦,搖了搖頭道:「不用了,衣服我自己會穿。」

  彭海跟他買的這套衣服乃是儒生衣裝,不但衣服裁剪講究,並且還有頭巾、儒帽。于梵有生以來,可說是第一次穿這麼講究的衣衫,只覺身上寬寬鬆鬆的,很不自在。

  他想像不出自己穿了這襲長衫之後,會變成個什麼樣子,轉過來,正想要問姜五要面鏡子照一照,已見到姜五睜大了眼睛愣在那兒。

  他為之一愣,道:「姜五,你怎麼啦?」。

  姜五長長的吁了口氣,嘖嘖讚賞道:「于公子,真是人要衣裝,佛要金裝,你穿上這件衣服,比那什麼潘安、宋玉都得俊上幾分,是到西湖去走上一轉,只怕把全杭州的姑娘都迷住了,都要跟在身後……」

  于梵雖不曉得潘安、宋玉是何等人士,卻也聽得出姜五話裏的意思是讚美自己。

  他的臉色一紅,叱道:「你別胡說些什麼。」

  姜五嚷道:「于公子,敢情你都不知道你自己長得英俊瀟灑……」

  于梵恐他把話匣子一開,又是沒得完的,連忙打斷了他的話,道:「你嚷什麼?還不快把飯菜擺好……」

 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,半掩的大門已被人一腳踢開,一條紅色人影閃了進來,嬌聲叫道:「你們懂不懂得住店的規矩?在房裏這麼吵鬧……」

  于梵和姜五全都一怔,他們循聲望去,只見那踢開房門,走進來的是年約十六七歲,身穿紅色勁裝,披著大紅披風的少女。

  那紅衣少女長得杏眼桃腮,柳眉櫻唇,頭上的秀髮攏起,紮著一條鮮紅的絲巾,腳下履著一雙軟底紅邊的黑色馬靴,手裏持著一條馬鞭,渾身上下一片火紅,就如同一蓬烈火般的捲燒進來。

  尤其她此刻左手撐腰,右手持著那根馬鞭斜斜舉起,怒睜著一雙大眼,噘起了鮮紅的嘴唇,使人看了頓時便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。

  于梵何曾見過這種裝束的女子?更沒想到一個少女竟會如此潑辣,他在一愣之下,正待說話,已見到姜五躬身笑道:「原來是藍姑娘……」

  那被稱為藍姑娘的紅衣少女像是一片火樣的捲進了屋裏,可是她在一見到于梵之後,頓時把叱罵之聲一停,烏溜溜的眼睛凝在于梵臉上,竟是怔住了。

  等到姜五開口說話,才把她從怔愕中喚醒過來……

  她的眼波一轉,在于梵身上掃了一匝,繃緊的粉臉陡然鬆了下來,嘴角綻起了笑靨,「噗嗤」一聲,竟然笑了出來。

  于梵和姜五兩人全都又是一愣,不知這個紅衣少女方才如此震怒,片刻之間,竟然一斂怒色,反而笑將出來。

  望著她那如花枝招展,榴紅綻放的笑靨,于梵臉色一紅,掉過頭去。

  他是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那毫無顧忌,有似火焰般的目光。

  那紅衣少女一見于梵掉轉頭去,笑容更加暢放,綻開的紅唇下,露出潔白有如編貝的玉齒,嘴裏更是發出格格的聲音。

  她的笑聲方起,眼波轉處,已見到姜五張開了嘴,就像傻子樣的凝望自己時,頓時滿臉的笑容一斂,揮起馬鞭朝姜五抽來,叱道:「你看什麼?」

  她這一鞭抽出,又快又狠,姜五如何躲避得開,「啪」地一響,肩上著鞭之處,衣衫破裂,已有血絲滲了出來。

  姜五驚呼一聲,往後退了幾步,右手掩著肩上的鞭痕,顫聲道:「盈姑娘,小的……」

  那紅衣少女板著臉孔叱道:「你下次再敢這樣看我,小心我挖掉你的眼珠!」

  姜五滿臉惶恐地躬身道:「小的不敢,小的再也不敢。」

  于梵沒想到天下會有如此霸道的人,並且還是一個美麗的少女打了人之後,還要人家向她陪罪。

  他沉聲道:「姑娘,你這麼做有點過分吧!」

  那紅衣少女似是沒想到于梵會出言責備她,或許是她從小長到大都沒人責備她吧!聞聲之下,愕了一愕,訃詫異地道:「你是在說我?」

  于梵點了點頭,道:「不錯!」

  紅衣少女眼中立即湧起一絲怒意,道:「你說我過分?我什麼地方過分?」

  于梵道:「姑娘不該冒然闖了進來,更不該動手打人……」

  「哦!」紅衣少女道:「原來你是看見我打他,覺得過分……」

  她冷哼一聲,指著姜五,道:「你問問他看,我這麼做過不過分?」

  于梵還沒說話,姜五已連連頷首道:「不過分,不過分,藍姑娘說得對……」

  于梵真沒想到姜五竟會說出這等話來,忍不住叱道:「姜五,你……」

  姜五苦著臉,朝于梵不住拱手道:「于公子,這都是小的不對,請你老人家息怒,多多……」

  于梵拂袖道:「你這等人真是少見。」

  姜五躬下身來,道:「是,是,小的少見,小的少見……」

  于梵聽到姜五的話,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  他這一笑,姜五也跟著笑起來。于梵臉色一沉,道:「你笑什麼?」

  姜五伸手指著于梵的腳下,笑道:「公子,你的腳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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