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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


  默禱完畢,他移開了手,只見龔江那雙怒睜的眼睛果然閉合起來。

  他忍不住血淚橫流,跪了下去,叩頭道:「師傅,您老人家的英靈不遠,當能助徒兒替您老人家復仇!」

  宋掌櫃乾咳一聲,道:「于賢侄,這件事我們還是稟告官府,行文天下,不怕他們逃到哪裏去……」

  于梵站了起來,沉聲道:「不,我非要親手報此弒師大仇不可。」

  宋掌櫃看到他臉上血淚迸流,心中驚悸,訕訕地說道:「于賢侄,你又何必……」

  于梵沒有理會他,伸手拔出插在龔江胸前的長劍,撕下一塊床單,把劍刃一層層的纏好,然後插在背後腰帶裏背好。

  他轉過身來,躬身朝宋掌櫃抱拳一揖。

  宋掌櫃幾乎跳了起來,道:「于賢侄,你這是做什麼?」

  于梵沉聲道:「宋大叔,在下有事相托你,請你受小侄一拜……

  宋掌櫃慌亂地道:「你……你有話好說,這樣做什麼?」

  于梵道:「在下此去天涯海角,誓必要抓到那兩個逆徒,我師傅的後事,還是煩勞大叔了……」

  宋掌櫃吁了口氣,道:「我還當是什麼事,敢情是你師傅的喪事我們是多年的老街坊了,他的喪事,當然我們……」

  于梵抱拳道:「如此,多謝大叔了。」

  宋掌櫃臉上的肥肉一陣抖動,道:「不過我這下可吃了大虧了,你師傅賣屋的銀子都交給了那兩個……兩個逆徒,如今他又被害死在這兒,我……」

  于梵沒等他把話說完,從包袱裏拿出一錠銀子,交給宋掌櫃道:「宋大叔,這兒是我師傅的喪葬費用,不知道夠不夠?」

  宋掌櫃接過銀子在手裏掂了掂,見到大約有五兩多重,真是喜出望外。

  可是他卻還裝模作樣,推辭地道:「唉,于賢侄,這個……」

  于梵道:「如果夠的話,就請大叔收下吧!」

  宋掌櫃訕訕地收起銀子,道:「不是我要貪多這幾兩銀子,實在是這幢房子出了兇事,恐怕賣不出去,我的虧吃得太大……」

  于梵打心底就瞧不起這種唯利是圖的商人,一聽他又要嚕嗦下去,連忙打斷了他的話,道:「宋大叔,請你不必多說了,這兒的後事就偏勞你……」

  宋掌櫃拍拍肩膀,道:「賢侄你放心,我一定把你師傅的喪事辦得風光風光,不過你……」

  于梵道:「一會我就去追那兩個逆賊,無論追著與否,在半個月之內。我都要回來一趟,然後安排一些瑣事,再作打算……」

  他在說話之時,心中想到了留在劉一帖那兒的夏蘋,痛苦地忖道:「我既已答應救她脫離秦鵬飛的魔掌,如今又為了師傅的突然被害,而把她擺在劉一帖那兒,只有等到半月之後,再回來安排她了。」

  宋掌櫃見他說到一半沒有說下去,也不曉得他心裏在想些什麼,默然了好一會,道:「于賢侄你也不用難過了,人死不能復生,如果你師傅曉得你這麼對他,在天之靈他也會覺得安慰的……」

  于梵被他這句話引起了心中的隱痛,臉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,喃喃道:「我不該多喝那一杯酒的,否則,我也不會醉倒,自然就不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,而影響到我回到店裏的時間……」

  他握緊了拳頭,嘶喊道:「這都是怪我,我若是早回來一步,師傅就不會遭到那兩個賊子殺害了!」

  宋掌櫃見到他那股痛苦的樣子,安慰道:「于賢侄,你也不用自責了,其實你就算早來一步,也救不了你師傅的命,他大概在中午就被……」

  于梵怒吼一聲,道:「你不要多說了好吧?」

  宋掌櫃全身一震,臉色發青,顫聲道:「我……我不說了……」

  于梵歉然地望著他,低聲道:「宋大叔,非常抱歉,我……我……」

 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,道:「有些事情你是不曉得的……」

  宋掌櫃苦笑道:「我曉得你的心裏很難過,其實我又何嘗不難過?他是個好人……」

  他驀然覺察到自己的話又說多了,趕忙停住了話聲,道:「于賢侄,你在這兒吧,我……我回去叫人了。」

  于梵吁了口氣,道:「不,我也要走了。」

  宋掌櫃訝道:「你這就走了?」

  于梵默然顫了顫首,問道:「宋大叔,請問你,那兩個逆賊僱車是朝哪邊走的?」

  宋掌櫃道:「那時店裏生意忙,我沒看見他們是朝哪邊走的,不過據二楞子告訴我,他們是出西城而去……」

  于梵略一沉吟,問道:「宋大叔,你可曉得他們是僱的哪個車行的車子?」

  宋掌櫃道:「好像是鄭麻子的車?」

  于梵頷首道:「多謝大叔了。」

  他朝宋掌櫃抱了抱拳,轉身便待出房而去。

  宋掌櫃慌忙道:「于賢侄,等等我。」

  他拿起擺在几上的油燈,不再多看床上的屍體一眼,隨著于梵身後,急急忙忙的走出了長興鐵舖,方始吁了口大氣。

  于梵又一次抱了抱拳,道:「宋大叔,這兒的一切,都勞你老人家的照顧了……」

  宋掌櫃道:「于賢侄,你是曉得我的為人,對待鄰人朋友一向是最厚道的,你師傅的事,你就放心交給我吧,我一定找塊好地,替他好好做一場水陸道場,讓他的靈魂能夠安息……」

  「如此多勞大叔了。」

  于梵道:「半個月內,我會回來一趟,到時候會請你帶小侄到師傅的墳上去祭奠一番……」

  說到這裏,他的心頭一酸,再也說不下去了。

  宋掌櫃憐惜地道:「人死不能復生,你還是節哀為是,免得把自己身子弄壞了。」

  于梵抱了抱拳,道:「宋大叔,我走了。」

  說著,他轉過身去,大步離開這使他傷心的長興鐵舖。

  他才走出三步,宋掌櫃在他身後把他喚住了。

  于梵轉過身來,道:「宋大叔,還有什麼吩咐?」

  宋掌櫃道:「你把臉上的淚痕擦掉,別把人給嚇了。」

  于梵舉手拭去臉上的淚痕,發現擦得滿手的血,他這才曉得自己傷心過度,已經流出血淚了。

  他的目光閃動了一下,只見路上的行人齊都駐足向他望來,顯然是為他這副模樣吃驚。

  宋掌櫃趕上兩步,問道:「于賢侄,你這就要去追趕他們?」

  于梵搖頭道:「不,我要先到鄭麻子那兒去查問一下他們僱車要到哪兒去,然後再辦一點私事,便就此走了……」

  宋掌櫃道:「于賢侄,無論你找不找到他們,如果你沒有地方好去,可以回我這兒來,隨我做生意……」

  于梵見他說話時的神態很是誠摯,內心非常感動,道:「多謝大叔的好意,小侄非常感激,只是此去浪跡天涯……」

  他不想對那庸俗的來掌櫃多說什麼,因為他知道像那種人一生在錢堆裏打滾,不會瞭解自己心胸中的大志,又何必多費口舌,多費時間。

  是以他話聲一頓,再度抱拳,道:「大叔,晚輩走了。」

  他轉過身去,也不管鄰人街坊紛紛以好奇的眼光望著他,快步向著鄭麻子所開的車行急行而去。

  江南水道很多,許多人出外經商,多半都是乘船,短程出外訪客就大半都坐轎子,另外有些要到鄰省鄰縣的人,為了方便,就乘馬或者坐車而去。

  於是一般的大城埠裏都有出租騾車,或者出租馬匹,而在鄰縣有站或者分行,以備旅客換車休憩之所。

  這鄭麻子乃是本地的一個地痞,手下有二三十個徒弟,經營著一個車行,專門計程車、轎,馬匹。

  早年,他帶著手下的徒弟,跟北街的洪鐵頭兩人瓜分了嘉興城的地盤,不但包庇娼賭,並且還做一些其他的壞事。

  後來,他的年紀大了,加上碰了一次大釘子,讓雁蕩山下來驚虹劍客教訓了一頓,斷了一條胳膊。

  從此以後,他便洗手退隱,不再做那違法之事,把積下的一些錢財,和那些徒弟開了一家興隆車行,做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了。

  由於他的約束,他手下的那些徒弟,沒有一個敢胡作非為,全都老老實實的做起車夫來,許多年,都沒出過一點事,以致生意愈做越好,竟然做到鄰省去了,擁有的騾車和馬匹都上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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