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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


  他這句話倒把于梵提醒了,慌忙道:「是,李七哥,我正預備把他送到劉一帖那兒去!」

  李七搖頭道:「你們這個夥計也真是的,不會喝酒,偏要逞強,像我李七,就是乾了三罈酒,也不會醉得摔到山溝裏去呀!」

  于梵笑道:「當然的,城裏面哪個不曉得你李七哥是千杯不醉的海量……」

  李七得意地道:「說海量倒也未必,不過若是比喝酒,嘉興城裏大概沒有第二個比得過我的……」

  于梵曉得李七是把話匣子打開,就沒得完了,他唯恐影響到夏蘋的傷勢,不想再與李七搭訕下去,連忙打斷了他的話聲,道:「李七哥,你忙吧,我走了。」

  說著,不等李七回答,匆匆沿著城牆,向橫街行去。

  沒多一會,他便已來到一幢寬廣的樓房之前,抬頭望去,只見門前懸掛的那個長匾依然靜靜的懸在那兒。

  他輕聲念道:「祖傳七代儒醫劉峙宇,專治一切疑難雜症,跌打損傷,只服一帖,便能著手回春。」

  以前,他每次從這兒經過,或者奉龔江之命來邀劉峙宇去飲酒時,都為這兒掛著的長匾上所寫的字感到好笑,嫌它太嚕嗦,太自誇。

  此時,當他帶著負傷的夏蘋來此,他真希望劉峙宇真如他的外號劉一帖,僅僅開了一帖藥方,便能使人著手回春。

  于梵站立在門前一會,便舉步向裏面行去。

  這劉峙宇大夫是嘉興城裏最有名的大夫,他那劉一帖的綽號,可說是方圓三百里無人不知,平時生意興隆,應診之人絡繹不絕,可是他這人有個怪脾氣,那便是一天只看三十個人,超過之後,絕不多看,馬上便關起大門。

  因此于梵一見大門還沒關上,不由暗暗吁了口氣。

  走進門裏,他只見店門的夥計正在忙著切藥、包藥,匆匆的打了招呼,他問道:「劉大夫在不在?」

  其中有個夥計叫洪平的道:「小子,你又是來找他老人家去喝酒?」

  于梵瞪了他一眼,道:「你沒看到我帶了個人來?」

  洪平曉得于梵空手力敵雙牛,不是好惹的,一見他像在生氣,連忙臉上堆著笑容,道:「小子,你又何必生氣呢?他老人家在裏面。」

  于梵也懶得跟這種人嚕嗦,背著夏蘋便往裏面房間行去。

  掀開了布簾,走進了劉峙宇平時替人看病的房間,于梵只見那個名醫劉一帖正斜靠在橫榻上,另外有一個頭梳雙髻的婢女蹲在他的榻房,輕輕的替他捶著腿。

  于梵看得非常清楚,劉一帖雖是閉住了眼睛,右手卻不老實地伸進那婢女的衣襟裏去,不曉得在摸索些什麼。

  他愣了一下,想要退出房去,卻已見到那個婢女錯愕地側過頭來。

  她一看到屋裏突然走進一個人,錯愕之下,臉色立即紅了起來,急忙抓住了劉一帖那隻伸進她胸前衣襟的手,甩了開去。

  劉一帖睜開眼來,道:「小雲,你……」

  話一出口,他一眼望見于梵在屋內,不由尷尬地說道:「于賢侄,你……」

  于梵往旁邊移了移,讓那以手掩面,羞怯退走的婢女走了出去。

  劉一帖站了起來,撫了撫頷下的三柳灰髯,藉著咳嗽之聲掩飾自己的難堪,道:「于賢侄,是你師傅來……」

  于梵見他滿臉通紅,也不願說什麼使對方過於難堪,打斷了他的話,道:「劉大夫,有個病人要請你看看。」

  他走到榻前,把夏蘋平放在榻上。

  劉一帖拿起了夏蘋的手,還沒把脈,臉便現出驚愕之色道:「于賢侄,這位是……」

  于梵肅然地道:「她是在下所喜愛的一個女子,因為遭到歹人毒打,所以在下把她帶到兒來,請你看一看她的傷……」

  劉一帖驚疑的道:「你師傅……」

  于梵笑了笑,道:「劉大夫,想你不會告訴他老人家的吧?」

  劉一帖一愕,道:「不會,當然不會。」

  「這件事,希望劉大夫不會傳說出去。」于梵臉色一凝,道:「就如同在下不要把方才的事情傳說出去一樣。」

  劉一帖臉色一變,道:「于賢侄,你……」

  于梵道:「在下乃是個打鐵的學徒,沒有什麼關係,但是大夫你乃是祖傳七代的儒醫,恐怕……」

  劉一帖臉上一紅,隨即乾笑著道:「于賢侄!你何必說這些話呢?你的事還不等於我的事一樣,老夫保證不讓第三人曉得此事。」

  于梵頷首道:「如此多謝你了。」

  他的話聲一頓,說道:「劉大夫,她是個女子,身上的傷又是著肉的,在下希望你能讓宅裏的婢女替她敷藥,哦!並且還請你找人替她換件衣服……」

  「當然,當然。」劉一帖堆著笑道:「老夫行醫這麼多年,這點小事當然會曉得,何勞賢侄吩咐!」

  于梵道:「在下此刻要回舖裏一趟,若是沒事,很快就會趕回來的,若是她醒來了,請她在此等我,至於藥錢和診費,在下回來之後再……」

  劉一帖搖手道:「唉!于賢侄,你提這些做什麼?我們不是外人,還會跟你計較那區區幾個藥錢?」

  于梵道:「如此就多謝你偏勞了,在下就此告辭。」

  劉一帖乾笑道:「于賢侄,拙荊那兒……」

  于梵道:「劉大夫,這事你可放心,在下若是不想說話,這張嘴就等於縫上了一般,沒人能使我開口的。」

  他抱了抱拳,也不再理會劉一帖,掀開布簾,向前面的藥舖行去。

  很快地,他便來到了大街,把那些驚疑的目光拋諸腦後。

  于梵一直走出十多步外,方始停下腳來,回頭望了那個巨大的長匾一眼,他的心底浮起一絲歉疚之意,暗自忖道:「這並非我不夠厚道,以劉一帖的隱私來威脅他,為使夏蘋受傷之事絕不能被傳揚出去,只得在無可奈何之下,利用劉一帖的害怕老婆來封住他的嘴了。」

  當他想到劉一帖在發現自己所做的事被人看見時,臉上浮起的那種驚愕交集的神色,忍不住搖了搖頭,暗忖道:「我真不明白劉一帖那樣怕老婆的人,怎麼還有膽子敢在自己的家裏調戲婢子?他難道不怕被他老婆闖進來看見嗎?」

  他的年紀還輕,根本就沒有經歷過男女之間的事情,自然不會曉得這種心理,正是一般男人所具備的特色。

  正因為偷情時那份偷偷摸摸的感覺能給予男人一份特殊的刺激,所以十個有九個男人,都會瞞著家裏的妻室到外面去拈花惹草,尤其是愈怕老婆的愈甚。

  于梵想了一會,也沒想出個道理來,他的思緒很快地又回到眼前所遭遇到的困難上。

  他不曉得在回去後,該如何對師傅述說自己在柳雲山莊所遭遇的事,此後,又該怎樣安排自己和夏蘋之間的感情。

  想著想著,他只覺得腦袋幾乎要炸了,搖了搖頭,想要拋去腦海裏的雜念,卻發現那些意念已經充塞在他的腦中,無法忘去。

  他輕嘆口氣,自言自語道:「現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……」

  話聲未完,他的身子已被人攔住,道:「于梵,你怎麼還在這兒?」

  于梵定了定神,凝目望去,只見攔住自己的是隔壁油行裏的宋掌櫃。

  他哦了一聲,躬身道:「宋大叔,你好。」

  掌櫃是一個中年胖子,他詫異地道:「于梵,你師傅他們都走了,你還在這兒做什麼?」

  于梵全身一震,驚道:「宋大叔,你說什麼?我師傅他們走了?」

  「怎麼?你還不曉得,」宋掌櫃詫異地道:「中午時分,我把銀子給了他們,他們就已經僱好車走了,說是要搬到杭州去養老……」

  他望了于梵一眼的問道:「奇怪,你師傅平常最喜歡你,怎會這次搬家沒帶你去?」

  于梵定了定神,道:「宋大叔,你說師傅已把店舖賣給你了?」

  「是呀!」宋掌櫃道:「他今天中午來找我,說要把店賣給我,我還以為他是開玩笑的,哪裏曉得他把房地契都拿來了,我才曉得他是真的,所以我便準備好了銀子……」

  于梵打斷了他的話,問道:「宋大叔,你把銀子給了我師傅之後,他老人家有沒有說什麼?」

  宋掌櫃道:「我正為這件事奇怪呢,他本來是明天早上才搬走的,哪裏曉得沒有兩個時辰,你那兩個師兄便僱車走了,臨走的時候,你師傅也沒有來跟我打個招呼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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