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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四


  齊天岳嗯了聲道:「你們每天投宿之際,設下陷阱,預備公羊翎追到時再……」

  魯賓瞪大眼睛道:「你的意思就是說家師當年是碰巧遇見他們,而致發生誤會?」

  慧覺老尼道:「當時令師躍進房中,立即墜入機關之中,而致被毒蛇所噬昏迷過去,貧尼發覺不是赤足神魔,立即便將令師救起,施以救治。」

  魯賓呆了一會,大叫道:「這點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。」

  慧覺老尼沒有理會他的叫喊,繼續道:「就在家師兄將令師送走後,貧尼這才發覺公羊翎已經在室內等我。」

  這話聲一頓,臉上泛過一陣黯然悲傷之色,默默地凝望著摟在懷裏的夏馥萍,眼中流出了兩行淚水。

  洪鼎是渾人一個,只奇怪慧覺老尼為何如此,也下深想其中原閃,冒冒失失的問題:「赤足神魔進了屋裏又怎樣了?」

  慧覺老尼激動地道:「公羊翎一身邪門奇功,絕世無雙,貧尼雖然是峨嵋弟子,但是一身功夫在他眼前卻有如兒戲,貧尼毫無還手之力,便已被擒,遭受侮辱。」

  她伸手輕輕撫著夏馥萍的臉龐,低聲道:「她就是公羊翎留給貧尼的孽種!」

  齊天岳何曾想到這裏面有如許多的因果,驚愕地道:「什麼?夏馥萍並非毒門掌門夏鞏仞之女?」

  慧覺老尼淚水滂沱,咽聲道:「貧尼身入空門竟然產子,逼不得已只得要將她扔去,適巧那日師妹來峨嵋後山,於是……」

  「媽!」夏馥萍自她的懷中抬起頭來,泣道:「這麼久來我總算找到你老人家了,媽,請別再拋棄我了。」

  慧覺老尼似是沒料到夏馥萍會突然醒來,她手足無措,嘴唇微微顫動,囁囁道:「馥萍!」

  夏馥萍埋首那灰色的緇衣裏,泣聲道:「媽呀,別再拋棄我了,女兒好苦啊!」

  慧覺老尼用力摟緊著自己的愛女,十餘年來的心靈痛苦彷彿在這剎那間得到補償,再也沒有什麼遺憾了。

  輕泣之聲摧人心肝,洪鼎與魯賓都為之鼻酸,齊天岳輕吁口氣,仰首凝視如漆的夜空,那顆顆寒星仍自不停地眨著眼睛。

  他暗自輕嘆,忖道:「人世滄桑,變幻無常,在這世間又有多少恨事發生?有多少的眼淚是流自破碎的心靈?誰又能想到在歡樂之中往往是隱藏著痛苦的?」

  他正在為這幕母女相會的動人情景所感,卻聽得魯賓大叫一聲道:「那麼易筋經與舍利子又為何會到了你的手裏?」

  慧覺老尼道:「貧尼自昏迷中醒了後,便見到慈雲師兄手持舍利子與易筋經,據他說是在蛇阱裏拾到的,貧尼當時羞憤難禁,根本沒有想到要找尋令師交還此物,直到後來……」

  魯賓想了片刻道:「無論如何洒家不會相信。」

  慧覺老尼灰眉一揚,夏馥萍已躍身而起,叱道:「你要怎樣才相信她的話?」

  她手臂一抖,那雪白如玉的臂上,盤著的一條花斑小蛇正自伸出了紅紅的舌尖,狠狠瞪著魯賓。

  他吁了口氣,握緊手中赤銅棍,囁嚅道:「我,要看到證據。」

  慧覺老尼霍然站了起來,道:「那公羊翎右足腳心有一紅痣,夏馥萍右足腳心亦同樣的有顆紅痣。」

  夏馥萍睜大雙眼道:「媽,我爹不是夏鞏仞?是公羊翎?」

  齊天岳腦中意念一閃,記起在大眉山莊遇見赤足神魔公羊翎使出一式怪招,在詭異莫測的情形下曾踢出一腳。在那一剎那,他記得自己確實見到了公羊翎腳板底上有一顆鮮紅的大痣,他說道:「在下可證明公羊翎腳心的確有顆紅痣。」

  夏馥萍呃了聲道:「我的腳心也有一顆紅痣……」

  她面容一變,道:「那麼我不姓夏,該是姓公羊了?」

  慧覺老尼長嘆一口氣,只覺心神疲憊,剛才說那麼多話,像是傷了她的心脈似的,使她不願再多說一句話,僅是微微的點點頭。

  夏馥萍臉上浮起一片興奮之色,喃喃道:「那麼我已不是白長虹的仇人了,從此他可以對我好了!」

  齊天岳聽了,心中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情緒,在這時,他的思緒悠悠,又想到溫柔美麗的衛瓊霜起來,倩影剛去,腦海又浮起上官琦玉的影子。

  一時之間意念紛擾,夏馥萍深情的望著齊天岳,甜甜地道:「喂!你說白長虹會不會喜歡我?」

  齊天岳一怔道:「哦!這個在下不知。」

  夏馥萍向前走了兩步,微笑道:「如果你是白長虹,你會喜歡我嗎?」

  齊天岳沒想到當初在滇西之邊所見的純真少女,現在竟變得如此大膽起來。

  他雙眉一皺道:「在下相信白長虹喜歡純潔真摯的少女,而不喜賣弄風情之女人。」

  夏馥萍一呆,臉色立即大變,道:「誰賣弄風情來著?」

  魯賓偏偏不識趣,一摸腦袋,道:「喂!你讓我看看腳底心好吧?」

  夏馥萍呸地一聲,右臂上盤著的花斑小蛇立即飛竄而起,向著魯賓噬去。

  這條花蛇去勢如電,迅捷無比,火紅的尖舌伸出,已將觸到魯賓面門,他低吼一聲,雙掌交合,劈了過去。

  一般掌風將花蛇去勢擊得頓了一頓,誰知花蛇那細長的身子一沉一轉,降低了五寸,又向他喉間噬去。這快捷的變式真出乎魯賓的意料之外,他呃地一聲,上身一偏,右掌揚起,朝花蛇抓去。

  他這一掌正好湊上蛇嘴,頓時手掌一麻,全身都使不出力氣來。

  齊天岳五指一分,如剪夾去,轉眼便將花蛇七寸之處抓住,拇指合著食指一捏,把深陷進魯賓手掌裏的大牙拔了出來。

  他雙眉之間籠起一層寒意,沉聲道:「萍姑娘,你怎可縱蛇噬人?」

  夏馥萍大叫道:「別傷我小花!」

  她身形躍出,突然聽到齊天岳那低沉的聲音呼喚自己,心中劇震,脫口道:「你是白長虹……」

  她眼角一撩,瞥見歐陽空兩眼淚水汪汪,抱著一個軟軟的軀體,正自庵裏出來。

  自她有記憶以來,又何曾見過歐陽空哭泣過?故此陡然間,她呆了呆,喚道:「老煙蟲!」

  歐陽空身形在空中微微一頓,哭道:「嗚!她死了。」

  夏馥萍這時看清他所抱的人正是自己師父苦因比丘,不由駭然喊道:「師父!」

  歐陽空放聲狂笑,道:「王八羔子,誰是你師父,她是我的乖乖。」

  狂笑聲中,他飛身躍下青城,穿入蒼茫的夜色裏。

  慧覺老尼長嘆道:「苦因,苦因,你又何必為此自栽?」

  齊天岳一擲手中花蛇道:「不好,歐陽空發瘋了。」

  他目光一轉道:「你快替魯賓把蛇毒拔去,我立即就回。」

  夏馥萍被他眼中神芒所逼,竟把要哭出來的淚水也給逼了回去,怔怔地眼望著齊天岳飛身躍入黑夜的叢林裏,久久眼光都收不轉過來。

  慧覺雙掌合什,凝望著茫茫夜空,喃喃唸了幾句佛經,低聲道:「苦因,苦因,你誦經近二十年,竟然還堪不破一個情字,唉!情海茫茫,何處是岸?」

  她低垂雙眉,緩步跨進殿內,幽暗的夜色裏,依稀聽到她深懷感觸的語聲:「世間多恨事,苦煞多情人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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