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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六


  居然像宮殿似的,五六進的樓臺,隱在萬綠叢中,真算得世外仙居、洞天福地。

  靠近最後的倚山之處,有一排三間精舍。

  這時,精舍內一片寂靜。

  忽然……

  白影一線,分花拂柳,專找隱蔽之處,向精舍中淌進,動如狡兔,美妙輕盈。

  眼看已到了精舍門外,欲進又止。

  「什麼人?」不料,精舍的外面,沉聲一喝,穿出一個半老徐娘,四下盼顧。

  那半老徐娘,十分矯健,一身淡綠勁裝,提著柄長劍,雙目閃閃發亮,顯見功力不凡。

  她游目四顧……

  一陣山風吹過,花分柳搖。

  綠衣徐娘冷冷一笑道:「白姑娘!我已看到你了!」

  白影由花叢內現身而出,敢情是秦淮河綺羅春畫舫上的白冷秋。

  白冷秋一臉的愁容,不勝哀怨,忸怩的苦笑道:「杜姨!他醒來沒有?」

  叫杜姨的綠衣徐娘抿嘴一笑道:「他,他是誰,誰又是他呀!」

  白冷秋更加羞得粉面緋紅,柳腰輕擺,低垂粉頸道:「杜姨!你取笑我,我不來了!」

  「哈哈哈……」

  杜姨低笑連聲道:「啊!你問的是『青衣修羅』金白羽!」

  白冷秋道:「除了他,這精舍之中還有誰?」

  「唉!」杜姨喟嘆了一聲,十分悽愴的道:「白姑娘!我看……這事你還是少管的好!」

  白冷秋不由一震道:「杜姨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白姑娘!」杜姨低聲道:「島主的性情不用我說,你是知道的,本島的第一禁令,就是不准門下人等談情說愛!」

  白冷秋忙道:「杜姨!你誤會了,我到這裏來,乃是……乃是為了好奇……」

  「白姑娘!」杜姨正色道:「我杜姨是過來人,你瞞不了我!」

  「噢!」白冷秋不由自主的退下臺階,忙道:「如此說,我就離開,杜姨!難道你要拿我去見島主?」

  杜姨搖頭道:「你未奉令諭,私到精舍,要是拿你去見島主,就等不到現在了!」

  「多謝杜姨!」白冷秋心神稍定,訥訥的道:「我……實在也是想看看他的傷勢!」

  「夠嚴重的!」

  杜姨道:「不過,他一連九個對時,卻吃下去八顆本島的聖藥,總會很快復原的!」

  白冷秋一雙眼睛睜得更大,不大相信的道:「真的!那……麼說,島主是很重視他!」

  「是的!」杜姨點點頭道:「這很難說,究竟是什麼道理,目前還看不出!」

  「杜姨!」白冷秋低下頭來,楚楚可憐的叫了一聲,然後才緩緩的抬頭,一雙淚眼盯在杜姨的臉上,充滿了乞求,充滿了希望。

  杜姨不由暗嘆了一聲道:「白姑娘!你……」

  ▼第十回 九曲神掌

  白冷秋低聲細語的道:「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?」

  簡短的一句話,但是,從白冷秋口中說出來,只如巫山猿啼,子規泣血,掛滿了晶晶淚水的臉上,更有一種難以描述的企盼之色!

  杜姨皺起眉頭,緩緩的道:「白姑娘!你是一主,我是一僕,這件事……」

  「杜姨!」白冷秋忙道:「這話說遠了,四大使者之中,誰都比我們姐妹強百倍,更因為杜姨你平日最愛護我,所以我才敢冒死向你講情!」

  「唉!」杜姨嘆了一口氣道:「那是因為你是我抱到島上來的,所以感到有一種特別的情感!」

  白冷秋道:「所以我才有這個大膽的請求!」

  杜姨搖搖頭道:「這也許是一層孽障,好吧!你去看看,我來巡風,越快越好!」

  「多謝杜姨!」白冷秋喜出望外,一襝衽,人已進了精舍。

  內間裏羅帳低垂。

  白冷秋無心細看,三步兩步搶到床前,揭開羅帳。

  她的兩眼的淚水,已如同斷了線的珍珠。

  但見金白羽仰臥在床上,面如金紙,氣息微弱,額頭一粒粒的汗水,晶晶發亮,雙目火赤發愣如癡。

  白冷秋到了床前,金白羽似乎完全不知不覺,還是直瞪瞪的凝視著帳頂。

  往日英風勃勃、神采奕奕的豪氣蕩然無存。

  「白羽!金……」

  白冷秋嗚咽著,強忍哭泣!

  金白羽似乎有些驚覺,他的眼珠略轉……

  「白姑娘!」

  門簾揭張,杜姨伸個頭進來,面露驚惶的道:「快躲!申大娘來了!」

  白冷秋聞警不由嚇出一聲冷汗,急切之際,矮身鑽進了床下,摒氣凝神,心跳如同鹿撞!

  就在她身形才鑽進床下,已聽到門外通道上腳步之聲,竟已到了精室的外間。

  悶沉沉的口音,正是四大使者的首腦人物,人見人怕的申大娘。

  但聽申大娘沉沉的道:「四妹!姓金的怎樣了!」

  杜姨低頭道:「回大姐的話,似乎好多了,也許天亮之後,會完全復原!」

  「噢!」申大娘道:「這小子好福氣,一口氣吃了本島的八顆九珍回春丸,要是還不好!那只有怪命了!」

  杜姨應道:「這是島主的恩典,大姐的栽培!」

  「哼!」申大娘冷哼一聲道:「依著我,按本島的島規,應該亂棍打死,這都是島主一時心血來潮!」

  杜姨應聲道:「也許島主有什麼安排!」

  「你猜的不錯!」申大娘道:「瞧,這就是從姓金的身上搜出的那柄斷劍,島主居然又叫咱們趁他未醒之時還他,說什麼怕看了傷心!」

  「有這等事!」杜姨也驚訝的道:「島主對這斷劍,不是早就朝思暮想,急欲到手!」

  「是呀!」申大娘道:「這要是上一代的老島主呀?哼!一百個姓金的怕早也完了!」

  杜姨道:「大姐說得是!」

  申大娘突然語氣一轉,沉聲道:「本島的人有到這裏來看他的嗎?」

  「沒有!」杜姨似乎有些緊張,一迭連聲的道:「沒有!誰敢!只有大娘您……」

  「我?」申大娘一本正經的道:「我見到男人就有氣,我可沒進房一步,也沒看他一眼!」

  杜姨存心逗她道:「現在要不要進去看看!」

  「不!不!」申大娘一連說了兩個不字,留下了斷劍,向門外跨去。

  突然,又踅轉回來,鄭重其事的道:「四妹!本島之人,誰也不准前來探望,尤其要注意的是白冷秋!」

  白冷秋在床下不由打了個寒噤。

  門口杜姨大聲道:「妹妹遵命!姐姐放心!」

  申大娘又道:「既然姓金的天亮能好,我去稟告島主,請示召見他的時間,你隨時侍候著就是了!」

  她一面說,一面已走到前面去了。

  杜姨折身進了內室,低喚道:「白姑娘!白姑娘!」

  白冷秋由床下爬了出來,感激不盡的道:「杜姨!我真不知怎樣感激你才好!」

  「唉!」杜姨深深一嘆道:「不瞞你說,我並不是為了幫忙你……」

  「那……」白冷秋不明白的道:「那為了什麼呢?」

  杜姨看著窗外,幽幽的道:「因為我也有與你同樣的遭遇,那時,老島主島規極嚴,結果……」

  她已說不下去,一雙眼睛中淚如雨下。

  白冷秋也陪她滴了幾點情淚,問道:「結果如何?」

  杜姨「哇」的一聲哭著跑向外間,扶著茶几悲不自勝的道:「結果他在本島的鳳頭金棍之下,活活的被打死了!」

  她雖沒有嚎啕大哭,但扶在茶几上的雙肩抽動厲害,半晌,才緩緩的抬頭道:「白姑娘!那時,我也是你這大的年紀,如今,人老珠黃不說,那段往事,沒有片刻忘記過,日夜之間,我都悔恨當初不該缺少勇氣……」

  白冷秋不由道:「缺少什麼勇氣?」

  杜姨的雙目暴射出可怕的精光,肅容道:「當初我該拚著一死,與他一逃了之,也不至於今天悔之不及,銜恨活了二十餘年!」

  白冷秋道:「當時你為何不帶你所愛的人跑呢?」

  「那時我年輕膽小!」

  杜姨道:「又怕逃不脫,又怕逃出之後,失去修練本島無上武功的機會,今天想起來,多懦弱多自私,多……」

  她抽泣得接不下去。

  白冷秋不由愣了。

  她不知道杜四姨為何對她說出自己的往事。

  但是,白冷秋的心事,已被杜四姨觸動。

  她想:「自己還是冒險帶金白羽逃走?還是任由他明天按島規治罪活活死在鳳頭金棍之下?」

  「假若金白羽一死,自己會不會銜恨終身?」

  一時心煩意亂,拿不定主意。

  逃,島規難違。

  不逃,自己的終身,金白羽的性命!

  良久,她望著窗外悠悠白雲,偶而掠過一隻飛鳥。

  飛鳥,任意飛翔,多麼自由。

  這是一個很大的啟示。

  白冷秋忽然「咕通」一聲,撲跪在杜姨的身前,含悲喊了一聲:「杜姨!」

  剩下來,她只有哭的分兒!

  杜姨忙不迭攙著她道:「白姑娘!你……你這是……起來說話!」

  白冷秋含淚道:「杜姨!你不答應,我死也不起來!」

  杜四姨也不由簌簌落淚,撫著白冷秋的頭道:「姑娘!我知道你要說什麼,可是……」

  她凝神很久,忽然道:「好!四更的時候,你再來!」

  「杜姨!」

  白冷秋仰臉望著淚流滿面的杜姨,又驚又喜的道:「真的!你答應我?」

  杜姨道:「四更,他的身體可以復原,你再來!現在你快走吧,唉,我好煩!」

  「好!好!」白冷秋爬起來,抹著眼淚,溜出精舍。

  ***

  日薄西山,夜幕低垂。

  月上柳梢,更闌人靜。

  白冷秋結束停當,不敢展功,只是躡手躡腳,擇陰暗之處向精舍摸索去。

  一路幸喜沒有遇上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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