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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金白羽不再客氣,走了進去。

  白冷秋隨在他的身後,也跟著走進書房。

  紫鵑在她進去的時候,擠了下眼,朝她做了一個鬼臉。

  白冷秋的臉突然一紅,輕啐一聲,道:「紫鵑,你還不快去烹茶?」

  紫鵑拖長了聲音,道:「是……小姐……」

  她朝金白羽的背影指了指,又做了個鬼臉,這才輕笑一聲,向艙後行去。

  金白羽走進這間書房,舉目一看,只見琳琅滿目,書籍堆積如海,一股書香之氣撲鼻而來。

  他的目光在書櫃上溜了一圈,發現無論三墳九丘,經史子集,詩詞典籍,幾乎應有盡有。

  那些書籍都是經過整理,按照類別,排列得整整齊齊,有條不紊,使人在很短時間之內,便可找到所要閱讀的書籍。

  白冷秋進入書房,只見金白羽目光在書堆裏瀏覽不停,臉上呈現起欣羨的神情,於是微微一笑,道:「公子請坐。」

  金白羽收回視線,臉上又回復原先的冷漠,微一頷首,在長榻上坐下來。

  白冷秋姍姍的走到長榻上的另外一端坐下,微笑著道:「賤妾乃是俗人,收集之書,全是隨興所至,恐怕難當大駕法眼……」

  金白羽道:「姑娘太過客氣,在下久聞姑娘之名,原以為乃是傳聞之言,今日一見,果非虛假,在下實有不及……」

  白冷秋道:「公子過獎了。」

  她微微一笑,道:「聽公子的口音,乃是中州人士,不知這次到金陵來是……」

  金白羽冷冷道:「在下方才曾經說過,絕不過問姑娘你的身世,也不希望姑娘你……」

  「賤妾只是好奇而已!」白冷秋似乎已經習慣他的冷漠,依然微笑著道:「公子先別生氣,請你把窗簾掀起來看一看?」

  金白羽詫異地望了她一眼,反手掀開身側的翠綠色窗簾,朝外面望去。

  窗外,是一片澄清的河水,色呈碧綠,顯得異常的平靜,再向遠處望去,便是岸邊囂鬧的人群和低矮的竹棚。

  金白羽很快地放下了窗簾,道:「姑娘曾見過在下立在河邊?」

  白冷秋頷首道:「賤妾每日都要在此房中讀書一個時辰,自前日開始,便見到公子你站在河邊向這邊望來。」

  她微微一笑,繼續道:「公子雖然衣著樸素,然而立在岸邊,置身人群之中,有如鶴立雞群,山峙平野,賤妾豈會沒有見到?尤其使賤妾好奇的是:公子你一直目不轉瞬的朝綺羅春望來,每次站立達一兩個時辰之久,方始離去,賤妾本來預備在今晚命紫鵑請公子上船,湊巧……」

  金白羽淡然一笑,道:「白姑娘,你想知道在下為何立在河邊的原因?」

  白冷秋道:「願聞公子相告。」

  金白羽道:「在下只是想一見姑娘而已。」

  白冷秋臉色微微一紅,道:「是否賤妾不堪公子入目,所以一見之下,便想離去?」

  金白羽見她臉上似有慍色,搖了搖頭道:「姑娘誤會了,這如同在下誤以為姑娘是在下的胞妹一樣。」

  白冷秋微微一怔,道:「金公子,請恕賤妾多言,不知令妹……」

  「我跟她在六年前就失散了!」金白羽沉聲道:「這六年來,我無時無刻不在惦念她,無時無刻不在找尋她的下落,可是始終沒有找到……」

  白冷秋不明白金白羽如何會跟他的妹妹失散,但是看到他眼中流露出來的神情,可以想像到他在見到自己並非他的妹妹時,心中的失望之情,該是何等深沉……

  想到這裏,她覺得自己有點瞭解他了,也釋去心中的芥蒂!

  事實上,她身世淒零,寄身在秦淮河畔,也有不得已的苦衷。

  所以她對於接待客人,訂有很高的標準,若非飽學之士,士紳之輩,絕難一入綺羅春。

  所以當她在金白羽冷漠相待時,她的面上雖沒什麼,心裏還是很不舒服。

  此刻,當她望著眼前這個黑眸中深藏著哀痛、臉色冷漠如冰的年輕人,她覺得自己已經完全瞭解他了。

  她默然片刻,柔聲道:「金公子,令妹與你失散的事……」

  金白羽突然喝道:「不談這個事好不好?」

  白冷秋愕然的望了他一下,垂下頭來,幽幽一嘆,道:「每一個人都有他的苦衷,公子你的身世固然淒苦,賤妾又何嘗不可憐?」

  金白羽怔怔地望著她,嘴唇蠕動了一下,道:「白姑娘,請恕在下失禮,在下不是有意……」

  白冷秋道:「賤妾能夠瞭解公子的心情!」

  「瞭解?」金白羽長笑一聲,道:「天下又有誰能瞭解我,哪個人的父親被殺,母親被辱,田莊被焚,妹妹被劫?哪個人曾經行乞四處,曾經到處遭人白眼……」

  「公子!」白冷秋道:「請你冷靜一點。」

  金白羽目光呆凝了一下,臉上的肌肉不住抽搐,好半晌才長吸口氣,回復原有的冷漠。

  他朝白冷秋抱了抱拳,站起來,道:「白姑娘,請恕在下失態,我想我該走了。」

  「且慢!」白冷秋道:「公子你還沒有喝茶呢!」

  金白羽道:「多謝了!」

  白冷秋見他要走,皺了皺眉,道:「金公子,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!」

  金白羽問道:「什麼話?」

  白冷秋道:「公子請坐下再說。」

  金白羽搖了搖頭,道:「白姑娘,在下多留在這兒一刻,所惹的麻煩便多上一分……」

  白冷秋突然斂起臉上的笑容道:「你怕我?」

  金白羽詫異地道:「怕你?在下不懂此話何意。」

  白冷秋道:「公子既然不是怕我,為何急著要走?你以為我一定要請你幫忙我?你以為……」

  金白羽見她愈說愈是激動,好幾次想要說話,欲言又止,到後來只搖了搖頭,默然的向艙外行去……

  白冷秋道:「你走,你走,我一輩子也不願再見到你了……」

  她的話未說完,已掩臉哭了起來。

  ***

  金白羽已經走到門口,聽得身後傳來白冷秋的哭泣之聲,腳下停頓了下來,終於頭也沒回,向外行去。

  他剛定到通道口,已見到紫鵑手捧茶具而來。

  紫鵑愣了一下,道:「金公子,你……」

  金白羽道:「在下要走了,請代向令小姐道歉,說在下……」

  他嘆了一聲,沒有再說下去,舉步向艙外走去。

  紫鵑搶前幾步,攔住了他,道:「公子,你怎麼能就此離去?」

  金白羽苦笑了下,道:「在下飄泊天涯,到處為家,留在此處作什麼?」

  紫鵑道:「公子,你能不能聽婢子一言?」

  金白羽看到她一臉懇求之色,苦笑了下,道:「姑娘還有什麼話好說?」

  紫鵑道:「我們小姐身世非常可憐,她之寄居在此地,只是為了要替我們老大人報仇,你可曾聽過鐵面御史白信大人之名?」

  金白羽肅然道:「白姑娘是白大人的……」

  「白大人就是我們小姐的親生父親。」紫鵑說道:「他一生為官清正,卻遭奸臣陷害,誣陷他老人家,所幸皇上念他老人家有功,這才判個解職而歸,誰知白大人在返回家鄉之際,又遭到匪徒狙擊而死,那萬惡奸賊還不放過白家,又……」

  金白羽打斷了她的話,道:「紫鵑,你不要再說了。」

  紫鵑道:「我們小姐身受萬般苦痛,在這兒高張艷幟,只為了替父報仇,她一生之中,從未對任何男人假以顏色,唯獨對公子你另眼有加……」

  金白羽道:「我不是不曉得她的好意,我所怕的也就是這個,可是……」

  紫鵑道:「公子,無論你有什麼困難,你絕不能就此一走了之,使得小姐終身都……」

  金白羽輕嘆一聲道:「紫鵑姑娘,你不必再說了,在下這就回去就是了。」

  紫鵑喜出望外,欠了欠身道:「多謝公子。」

  金白羽轉身走回書房,只見白冷秋伏在茶几上仍在啜泣不止。

  他搓了搓手,道:「白姑娘……」

  白冷秋依然伏几輕泣,沒有理會他的呼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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