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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四


  雪,片片的飄落,像飛絮,像鵝毛,每一片都乘著寒風,緩緩的降落人間。

  大地一片銀白,小樹、山崗、村落……都堆滿了雪,粉裝玉砌似的,全是白……

  河川早已結上厚厚的一層冰,偶而有帶著鈴響的馬車馳過,時而也有人騎馬飛奔而去……

  在這條河的旁邊,此刻正有著一個全身都是白色衣袍,僅只頸上圍著一條灰黑色圍巾脅掛長劍的青年儒生,在緩緩地行著。

  他低垂著頭,雙手反背在背後,時刻搖頭嘆息著,又時而喃喃目語,誰也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,但可知道他的心緒是相當紊亂的,因為他留下的腳印有時很深,有時卻又沒有半點痕跡。

  他此時踱到了一株枝椏上堆滿了白雪的高大樹下,便站住了腳,仰頭望著灰黯的天空中,片片飄落的雪花。

  那片片雪花,在寒風的飛捲下,飄來飄去,毫無目的的,降落在大地,樹上,以及他的身上

  臉上沾濡著雪片,他覺得有點涼嗖嗖的,但他卻動都沒動一下,任它在臉上融成水,然後一滴滴的滑落,因為那樣使他感到有些微的快意,也許那一點點的涼意,使他激動的情緒,會稍為安定吧!

  就這樣凝視了好一會,他才把手撐在樹上,緩緩的斜靠著樹幹,低聲自語道:「人生就像這飄飛的雪片樣,隨著環境在顛沛不定,在人潮裏翻翻滾滾,做著自己不願做的事,想著自己不願想的事,根本不容許自己隨心所欲……」

  說到這裏,他又想到了前些日子,看到公孫慧琴與一個俊俏郎君,在一起的事來,他想道:「以往我還認為她是一個純潔善良的女孩子,所以我為了愛她,而犧牲我自己,讓她能夠得到好的歸宿。但現在她又把金龍堡的少堡主給拋了,與那個武當派的在一起,真想不到她會是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,還虧得她以往說得那麼好聽,使我為她將滿腔的情意,都投擲出去,唉!李劍銘呀,你真傻……」於是他在為自己的不幸遭遇而感嘆著,埋怨自己的愚蠢,竟然會如此浪費感情……

  現在,當你看到這裏,你也許會說他確實太傻了,竟然分辨不出感情的真假,而誤會了那高貴純潔的公孫慧琴,把那麼一個偉大的女孩子,看成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,這真是太愚笨了,也真是過分誤會了。

  但是你想想看,對於你的情人的感情,你是否真能分辨出它的真假?真能不對它起懷疑?真能不產生誤會?當你也是同樣的看見你的女友,跟另一個年青英俊的男人在一起的時候。

  我想你也不大可能會用理智來分析它,使自己不致懷疑情人對你感情的真偽,因為,在戀愛中的,不是把事情想得最好,就是最壞;而一般年青的朋友,總是會朝最壞的一方面去想……

  好了,書外之言,就此暫停,讓我們言歸正傳吧!

  且說李劍銘靠在樹幹上,腦中紊亂的想著一些事,也許是他過於沉湎在自己的幻想中吧!他全身那充沛的內力,竟然隨著他時而激動的心情,而致於滲了出去。

  僅一會兒,他那站著的地方,以及他背靠著的樹幹,上面的積雪都融化開去,成了一片水漬,流了出去,在他存身之處的半尺周圍,已經成了泥土,而樹幹上也沒有一絲白雪。

  他卻依然不知不覺的,望著空中,把自己的思緒,在那無盡無涯的幻想裏遨遊……

  正當此時,自河的那邊,一匹黑驢載著一個人,飛快地奔馳過來,而它的後面又跟著一個高大的漢子,絲毫不慢的,緊跟著飛奔過來。

  現在如果你看到這個情形,你也許以為這匹驢子有六條腿而致感到甚是好笑。

  因為那匹黑驢很是矮小,而騎在它身上的人,卻又特別的高大,兩條腿更是長得嚇人,所以坐在上面,只好把腿放在地上。

  驢子一跑,他的腿也就跟著跑,也許他以為加上自己兩條腿,會跑得更快吧!那我也只能說他太聰明了……

  且說這一驢一人,快若疾風的跑了過來,蹄聲夾著腳板著地的聲音,敲在冰塊上,急驟地接近了。

  待至一過河,腳步聲卻停了下來,那黑驢拚命的嘶叫著,不願再走一步。

  這時後面走路的大漢,咧開嘴呵呵笑道:「師兄!剛才說好一過河,這驢子就該我騎,現在已經到了,你卻不肯下來,還是驢子懂話,它見你不下來,偏偏不願再走,我看你還是讓我騎吧!」

  那騎在驢背上的高大漢子一聽,說道:「放你的屁,驢子還聽得懂話?它大概有什麼不舒服吧?喏!你不看它又走了……」

  原來這時黑驢揚頭嘶叫,向著李劍銘走去,它一走近,便揮蹄倒踢,對著李劍銘咬牙磨齒,樣子甚是憤怒……

  騎在它背上的大漢詫異地望著黑驢,他回頭道:「三弟你看這驢子奇怪不奇怪,好像跟那靠在樹幹旁的小子有什麼仇一樣,見到他老是踢蹄嘶叫……」

  那跟在驢後的大漢也奇異地道:「咦!真的,它這樣子太怪了……」他看了看李劍銘靠身之處,面上一現驚容,說道:「師兄,你看,那小子站著的地方,怎麼一點雪都沒有?而且他靠著的樹幹上,也沒有一點雪,莫非這小子在練什麼功夫不成?」

  騎在驢上的大漢聞言一看,也說道:「是啊!看樣子這小子內功造詣也真是高明,不過他在我們面前露上這一手,是什麼意思?師弟,你去問問看!」

  那另一個大漢聞言,向前走了兩步,拉開喉嚨吼叫道:「喂!你這小子叫什麼名字?」他嗓門大,好像平空起了個霹靂樣的,震得面前的積雪,都顫動了,那驢子嚇得也閉上嘴不再嘶叫。

  但他話一出口,那斜靠樹上的年青書生,卻動都沒動一下,好像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似的。

  他一見,吼道:「他奶奶的,你小子是聾子?在我銅甲鬼面前還敢這樣,你不要命了?」

  李劍銘正從幻想中醒了過來,他一聽這大漢的話,心裏一驚,側目一看,只見面前站立一個滿臉漆黑,粗眉巨目,身高足有八尺開外,身上穿了一件黃光閃閃的銅甲,上面密密的釘了許多小釘子,看來跟一個刺蝟樣的。

  他背後還背著一根粗長的兵器,似旗非旗,似傘非傘,整根都用熟銅打就的,暗黃裏發著光彩。

  而另外一個則也是同樣的高大,此時因坐著黑驢背上,看來更是粗壯得驚人,像座小山似的。

  但因為兩腳放在地上,是以看來甚是好笑,只不過他板著臉聳著濃眉,頷下根根虯髯,蝟然硬立,看來又甚是威武,尤其身上的銀甲,光彩奪目,更增加雄偉的氣魄。

  他背插著一根巨大的杵,直有他半個身子那麼長,斜斜的背著,發出烏油油的亮光。

  李劍銘一看這兩人,心知這大概可能是天蜈宮的弟子,一看這兩人太陽穴鼓出,雙目神光暴射,就知內功高強,身懷絕藝了,他忖道:「上次遇見一個鐵甲怪,把我攪得慘慘的,這次又來了個銅甲鬼,看他身上穿的那件刺蝟似的銅甲,若讓拳頭打下去,真個不是滋味,何況還要對付他身後的另一個身穿銀甲的,我怎吃得消?」

  「看來在沒有得到寶劍之前,我是非要用奇兵取勝不可,而且還不能讓他們取得先機的。那次鐵甲怪施出的兩路拳法,霸道之極,到現在都沒法可破,這次可要小心點……」

  這一連串的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,就這樣短的時間,他便決定了現在該如何迎戰這兩個,連他自己都無信心能取勝的強敵,該如何才能取得優勢……

  要知所謂三分本事,七分歷練,一個學武的人,必須行走江湖,闖蕩五湖四海,行遍南七北六,方才能從而得到寶貴的經驗,得到與人動手的琢磨機會,對於一般的江湖伎倆,都能明瞭,而能趨吉避凶。

  這就是為什麼各大宗派的弟子,學藝有成時,必須行走江湖的主要原因了。

  尤其是所謂武林高手,不僅功夫要強,而且在與人拚鬥時,更必須能一眼就看出敵我的優劣,而從對方的空隙裏進招,則方能殲敵致勝。

  李劍銘自出道以來,挾著一身之絕藝,與武林中一流高手拚鬥數十回合,因而不像初出江湖時之魯莽,而能處處的預先計算對方的缺點之處,以期一擊成功。

  所以他暗暗盤算了一會,便已決定了如何應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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