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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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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天壽道:「那裏,那裏,小地方沒有什麼,恐怕待慢先生了。」 話語間,僕役已將酒菜擺好,萬天壽忙請李劍銘入座,而他則在旁作陪,但是他卻只吃素菜拌酒…… 待至酒過三巡,菜上五道後,李劍銘試探地道:「老先生您以前大概是為國效勞,而今在家靜享清福……」 萬天壽搖了搖頭,說道:「唉!往事有若惡夢,不值一提,提起來亦是徒增內疚……唉!一失足成千古恨……」說著,他兩眼迷茫的望著牆上,唏噓一下。 李劍銘隨著他的視線,往牆上一看,見到是一幅字畫,上書:「以前種種,有如昨日死,以後種種,有如今日生。」畫的是一個和尚臉現神光,合掌默然,在旁邊放著一把彎彎的尖刀。在尖刀旁書道:「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。」 他看到這幅字畫,心裏一震,胸中的感情,頓時洶湧如潮,難以遏止,他連忙端起酒杯,敬了一杯酒,把自己的失態掩飾過去。 停了一下,他又問道:「老先生你禮佛吃齋,行善樂施,真個是上邀天眷,精神還是奕奕……」 萬天壽一聽,面色一變,喃喃道:「上邀天眷?……唉!只不過是想為減輕往日罪孽,好使來生得以免受輪迴之苦罷了……」說完,深深地嘆了口氣,又自言自語道:「一失足成千古恨,再回頭已百年身……苦海無邊,回頭是岸……」說到這裏,他驀地驚覺自己的失態,於是他訕訕道:「相公請原諒老朽失神。」 他一拂短鬚說道:「相公,你自己用飯,老朽身體稍感不適,失陪了。」 他對李劍銘拱一拱手,便起步離去,走了兩步,對著站在一旁的僕役道:「等相公用好飯,帶他到房裏去憩息,你們也可以早些休息了。」說完,他緩緩的走進後堂去。 李劍銘望著他的背影離去後,心裏忖道:「看他的腳步如此緩慢,好像心裏受到了什麼打擊似的,而且他的臉上也失去了剛才的開朗……看他這個樣子,實在不像邪門中人……我且在晚上去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『木杓飛魔』。」 他作了這個決定後,便匆匆的把飯吃完,當時即有僕人帶他到房裏去安寢。 李劍銘睜開了眼睛,躺在床上,眼望屋頂,他心裏在想著剛才壁上掛著的那兩句話…… 以前他對於「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」這句話,覺得很是懷疑,根本就不去考慮它的價值,但是今晚見到萬天壽,那種懊悔滲合著痛嘆的複雜情緒時,他不禁對這句話重新加以估計了。 他一向認為一個作惡多端的人,只能用殘忍的手段對付他,否則就因自己這一念之慈,而使更多的人受苦,自己的這個念頭,也就會促使更多的罪惡發生。 因此,他那本來良善的心理,竟慢慢的變為偏激不正,而他對於那些作有惡事的人,下手也就不留情了,他根本沒有考慮到是否應該有個機會,來讓那些人反省,而致重新做人。 他的腦裏只想到了凡是惡人,都應該殺,絕不能留情,因為他自己就是深受惡人磨折,欺凌過的,非常瞭解那受侮辱欺凌後,心裏的情緒。 故他行道江湖僅半年多,死在他手下的,其數不少,雖然偶而那深藏心底的良知,激發出來,使他不忍過分狠毒,但他的雙手,已經染上不少血腥…… 這時他紛亂地想著人性的善惡,想著善惡的分別,他思緒愈來愈亂,好似一團亂的絲線,糾纏在一起,簡直無法解開。 於是,他煩惱地翻個身,自言自語道:「我要去問問他到底是不是『木杓飛魔』,那天聾叟說的話,到底是不是真的……」想到這裏,他驀地坐了起來,一個翻身,便躍下床來。 他將外袍一脫,把一條面巾,蒙在臉上,一個飛身,便穿出窗戶,躍到屋頂上。 迎著清涼的夜風,他打量了一下整個房子的形勢,便一振臂,向著後面的一間,還在亮著燈光的房子躍去。他躍到窗前,一個「倒捲珠簾」,用舌尖輕輕的舐破一個小洞,朝裏面望去…… 他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,正背著窗口,面向壁上的佛像,在喃喃地唸著經文,還隱約地可聽見佛珠撥動的聲響…… 李劍銘一見這個老者正是本宅主人──萬天壽,也就是他心裏懷疑著的殺父仇人──「木杓飛魔」。 他聽了一下,盡是些佛經的深奧經文,一句都聽不懂,於是他一伸手,輕輕貼在窗櫺上,略一出力,便將窗子推開。 一個閃身,有若一片落葉似的,毫無聲息地,飄落在室內,一個反手,他又將窗戶關好。 這時萬天壽仍然跪在蒲團上,低頭喃喃唸著經文,根本沒有發覺有人進到屋裏來。 李劍銘輕輕一滑,已經到了萬天壽背後,他抬頭見到桌上供著一尊如來佛祖,牆上掛著一幅觀世音像,旁邊放著一個大木魚,一本線裝的經文。 香爐裏數根香在燃燒著,屋裏香煙繚繞,莊嚴沉肅,而且神秘…… 李劍銘站在後面,看著萬天壽的白頭,他沉下了嗓子,陰森地「嘿」了一聲。 在這肅穆的小佛堂裏,這聲「嘿」聲,好像一個個巨雷樣的,擊在萬天壽的心裏,他身子一伏,借勢穿出兩尺,飛快地站了起來。 一個轉身,他見到一個蒙著臉,身穿白色勁裝的人,有若鬼魅似的,站在佛堂裏,冷寞地看著自己。 他驚異著以自己這等功夫,竟然會被人於不知不覺中,掩到了背後,直待對方發聲,方始警覺。 像這份輕功,真個是已經到了「爐火純青」的絕頂地步了,叫他怎能不驚詫呢? 他在不明對方來意之前,自然會起一種警覺的心裏,待至看清是個蒙面人後,他便坦然地道:「大俠何人?夤夜來此,又為何事?」 蒙著面的李劍銘,聽他這麼一說,自鼻孔裏冷哼一聲,說道:「你可是昔日苗疆的『木杓飛魔』?」 萬天壽聞言一楞,說道:「大俠與『木杓飛魔』有何仇恨?意欲找他如何?」 李劍銘沉聲道:「殺父之仇,不共戴天,我要……」說到這兒,他一頓,眼中鋒芒畢露,道:「且慢,你可就是『木杓飛魔』?」 萬天壽點點頭,說道:「今日的萬天壽,亦即舊日的『木杓飛魔』,大俠令尊為何人?老朽不知……」 李劍銘道:「巧手追魂李英傑你知道嗎?」 萬天壽一驚,呼道:「就是那懷著『落星秘笈』,在終南山口跌下深淵的李英傑?……」 李劍銘道:「不錯!那就是家父……」 他狠聲道:「殺父仇人,你償命吧!」他一提雙手至胸,慢慢…… 萬天壽見到他盛怒的樣子,合掌低頭道:「阿彌陀佛,蘭因絮果,恩怨輪迴,你下手罷。」說著,他背過頭去,跪在蒲團上,雙掌合十拜佛,靜待李劍銘下手…… 李劍銘見他這個樣子,他怒道:「你這是幹什麼?可要束手送死?」 萬天壽低聲道:「老朽昔年所種惡因太多,今日自然得受惡果,而且我已看破塵世,得蒙大俠了此塵緣,心中甚是安靜,也不必日夜受那悔恨痛苦之煎熬,阿彌陀佛,我佛慈悲……」於是他又喃喃地唸起經來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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