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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


  那躍在空中的青衣人,此時已將墜下,驀然間──他在空中又一長嘯,嘯擊中,又腿一拳一放,四肢張開,又拉起兩丈多高,直飛上那根旗桿上。

  「嗤啦」一聲,那面隨風飄展的堡旗,已被他撕下,只見他飛身躍起,在空中旋轉了兩匝。

  有如一隻夜鳥,消失在黑暗裏──站在堡裏的人,仰頭觀望著。這時不知誰叫著:「這是崑崙雲龍大八式……」

  另一人附和道:「雲龍大八式,他叫雲龍一現呀!」於是武林中多了個雲龍一現──

  李劍銘舒服的斜躺在床上,厚厚的枕頭墊在他背後,他把雙腿伸進暖和的被窩裏,眼睛看看那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。

  那潔白的月光,把地上都染成一片銀白;窗櫺上,桌子上,都是淡淡的月光他著著這情景,不由脫口吟哦道:「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──」同時心中忖道:「數百年前的青蓮居士在吟這首詩時的情景。大概跟我現在所見的差不多吧──」

  於是他又吟道:「舉頭望明月,低頭思故鄉。」他再三哦吟道:「舉頭望明月!低頭思故鄉……」他感慨的低下了頭,忖道:「故鄉,故鄉對我又有何留戀,我沒有父母,沒有親人,我只有仇恨,只有報復──」他傷感地搖了搖頭。

  又繼續沉思:「若不是那些人,我怎會失去父親?怎會失去親人?我又怎會失去了我的恩人?唉!滿腔的熱血,滿心的仇恨……」想到這裏,他眼睛突然射出兩道閃閃的神光,自中堅決地說道:「以牙還牙!以眼還眼!血債是要用血來償還的……」他感慨的摩娑著那根滑滑的翠竹杖,忖道:「剛才我竟狠不下心來,其實以顧凌武那樣對我,置他於死地是毫不為過的,但是我一看到顧鳳霞那對哀怨的眼睛,楚楚可憐的樣子,我卻忍不住地,不生憐憫之心。看來她比一年前瘦多了,也沒有以前那樣刁蠻驕傲……」他想到這裏,便立刻制止自己再想下去,他心中喊道:「李劍銘呀,李劍銘!你要記得在金龍堡裏,還有一個人在等著你呢──她對你是那樣愛護,那樣溫柔……」

  於是,他自我安慰的說道:「我剛才不忍下手,是因為他會讓我在某一段時間獲得安適!使我有機會能夠把內傷療好。由於這一點,我才放過他……」他閉上了眼,思緒又回到公孫慧琴的笑靨裏……

  當夜神的腳步,輕巧的移開時,白晝已經來臨──李劍銘收拾好行裝,正想離開客棧。

  這時客棧裏有許多人在議論紛紛,許多背刀帶劍的武林人物,也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,面露驚詫之容。

  無疑地是昨晚他在銀麒堡裏的事情,被傳了出來。他想知道別人的看法如何,正好快嘴李二走了過來,於是他問道:「小二,你知道這些人在交頭接耳的議論些什麼?」

  快嘴李二一見是他,本想不說,但好像嘴巴癢似的,還是衝口說道:「相公您說是這件事啊!那我快嘴李二怎會不知道呢,昨天小的跟相公說過,今天是銀麒堡主他老四十一壽誕,要大大的熱鬧一番,那知道,今天一早消息傳來,說又停止慶祝了,大家都認為奇怪,紛紛的想知道原因。據堡裏的人傳出來的消息,說是昨晚有個崑崙的什麼雲龍一現,到堡裏去找堡主要什麼丐幫的翠玉杖,把堡主都給打傷了,堡旗也給撕了,武當派的玄清老道長當時也受傷吐血,現在還臥在床上呢!所以現在武當派的要到崑崙去找他的掌門算帳,而那丐幫現任幫主,也聽到消息要到這兒來,查問翠竹杖和竹杖神丐的下落。堡裏更是風風雨雨,據說華山的老仙長,也都在今晨下山來……」

  他像放連珠炮樣一扯就扯這麼長,李劍銘既已知道全部情形,所以他制止快嘴李二再說下去。

  快嘴李二嘟著嘴,掉頭走了,走不到幾步,李劍銘把他叫住,自懷中掏出一點碎銀,對他說道:「這個你拿去買酒喝吧!」

  快嘴李二頓時眉開眼笑,咧開了一張大嘴,客氣道:「相公,您老大破費了,這怎麼好一意思呢!怎麼好意思──」

  他嘴裏說不好一意思,手忙不迭地接過銀子,揣進腰裏,連連鞠躬帶謝謝。

  李劍銘見他這副樣子,心裏也好笑,一聽他竟一連串的說了二十多個謝謝,不耐煩揮揮手,叫他走開。他還又加了幾個謝謝,方才滿懷欣喜的走了。

  李劍銘結好了賬,便起步離去。他把翠玉杖插在腰上,用長袍罩住,到馬廄去買了匹還算高大的白馬,跨上馬背向通往河南的官道走去,蹄聲得得中,揚起了一片灰塵。

  他在馬上忖道:「當初老恩人交給我那支竹杖和打狗棒法的三大絕招時,叫我找到現在的幫主,把東西交給他,但我至今方始絕藝有成,現在又要回河南去,眼看只能待私仇初了時,才能替他老人家辦完此事……」他吸了口新鮮的空氣。

  「昨夜我化裝為一個中年人,倒也沒被人看出破綻,而且還得了個雲龍一現的綽號……哈哈!雲龍一現,我是崑崙派的?那些人真是有眼無珠──」他在馬上笑了笑。

 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:「丐似有人要到銀麒堡去,那麼他們不會發生衝突嗎?現在堡裏實力充足,丐幫中人去了一定會吃虧的,我要告訴他們不要妄動──」

  於是他一緊韁繩,飛快的馳去。一瞬間,他已到了一個小鎮,馬慢慢地進了鎮內,他發覺這個小鎮竟是非常熱鬧,熙熙嚷嚷,擁擠非常。

  他下了馬,牽著它慢慢的步行,他轉來轉去,轉進了一個小巷,看見一個老乞丐坐在地上,靠著牆角要求施捨,他面前放著一個缽子,裏面零零碎碎的有些銅板。

  老乞丐見到李劍銘,也是伸出了手,向他要錢。

  李劍銘笑了笑,將那塊令符給掏了出來,放在老乞丐的手中。

  老叫化一看,驚得連忙拜倒地上,說道:「弟子張永年參見長老。」李劍銘忙把他扶起來,說道:「你去喚你們當地的頭目來見我。」那老丐連忙跑步離去,連碗裏的錢也沒拿。

  僅一會兒,他就帶了個中年壯丐飛奔而來。

  那乞丐見到李劍銘,面現驚詫之容,但他仍跪倒拜道:「三十三代弟子吳得標參見長老,願長老福體安康。」

  李劍銘連忙將他扶起說道:「吳兄,不須客氣。」

  乞丐一聽惶然道:「長老如此稱呼,弟子實不敢當,尚請長老直呼賤名。」

  李劍銘說道:「吳兄就是此地舵主?手下弟兄有多少?」

  吳得標恭敬的回道:「弟子蒙幫主慈悲,忝為本地頭目,屬下弟兄有二百餘名,聽憑長老吩咐。」

  李劍銘點了點頭,說道:「你現在可派一得力弟兄,立即趕到總舵!參見幫主,請他不必動身到銀麒堡去,關於老幫主竹杖神丐之事,我都知道,請他在下月此日,在洛陽城外關帝廟前等我,我將詳細把內情告訴他。聽清楚沒有?」

  吳得標頷首道:「弟子立即照辦,不過,尚請長老把令符留下,謁見幫主時,好作佐證──」

  李劍銘說道:「好吧,我會找你們幫主去要,現在你走吧!」說完他跨上了馬,慢慢的走了吳得標叩了個頭,飛奔而去,辦理這事不提。

  且說李劍銘縱馬馳騁一路上沒有耽擱,僅兩天功夫,就到了洛寧城。

  他看看天色尚早,所以也沒憩息,便又縱馬出城,踏著黃土的泥路走下鄉去。

  他在馬上望著田裏青青的麥浪,忖道:「好快啊!四年了,記得四年前我出來的時候,還是一個身體孱弱,平凡而又平凡的孩童。但是四年後的現在,已經變成不平凡的超人了。記得當年我出來時,那是一個安靜的夜晚,天上有幾顆星星,大地一片寧靜,我在寒風中走出了這個地方,我冷得咬緊了牙根,拖動一雙疲憊冰冷而又麻木的腳,邁著沉重的步子──」

  他望著遠處的青山和田裏的人,心裏感慨萬分:「青山仍然跟以前一樣的青翠可愛,而這些人們也跟以前一樣的辛勞,只是年青的長大了,年老的,更老了……」

  馬兒以一種平穩的速度,奔跑在這條黃士小道上,「得得」的蹄聲,引得那些在田裏做活的農人,伸起腰抬起頭來,好奇的看著這匹白馬,以及馬上神采飛揚的他。

  好多小姑娘,放下了手中的棉紗,停止搖動紡紗機,神定目呆的看著他。

  她們的心底,在這一剎那間,把這個英俊瀟灑,神采飛揚的影子,給鐫上了上直到老,她們還會對她們的孫兒說著這個白衣白馬英俊騎士的故事……

  李劍銘這時心靈又回到往日裏,那些歲月中。他聽到了那條小河潺潺的流水聲,心中忖道:「它是否依然無恙?仍然是兩岸垂柳依依……」

  於是他一緊韁繩,馬飛快的奔上土坡。他勒住了馬,望著眼前一灣流水。

  它也經過歲月的刻劃了,那些垂柳呢?竟然一株不剩,河水也淺了,比以前也狹窄了許多……「四年前我在這土坡上,會發誓我一定要回來,我一定要十倍還報那些對我所施的,不管是恩或是仇。哈哈──現在時間到了,高福賜你的日子不多了,還有張大胖,還有那些忘恩負義的婢女,你們的日子不多了。死神的腳步近了,他向你們招著手……」他心中憤怒像火一樣燃燒著,他長嘯一聲,直嚇得座下的白馬,人立而起,也發出一聲驚嘶只見他一夾馬腹,拉緊了韁繩,像飛樣的衝下了土坡,衝過了小橋,進到村裏。

  李劍銘騎著白馬衝進了這個村裏。他那悠長的嘯聲,驚動了許多村民,走出屋外觀看他。

  李劍銘腦中盡是以往那些受侮辱,受迫害的事,他下了馬,拿起那根馬鞭,走到他的家門口。

  他看了看黑色的大門,現在已經脫落了許多的漆,所以變成灰色了,門上兩個鐵環,卻仍然在上面。

  他拿起鐵環,重重的敲了兩下。

  一會,一個僕人打開門,問道:「外面是誰呀?」他的頭一伸出來,看到這個白衣儒生,是這樣的英俊年輕他問道:「相公,您找誰?」

  李劍銘哼了一聲道:「高福賜可在裏面?」這僕人見他這兇霸霸的樣子,驚詫道:「老爺在堂屋裏,您找他有何……」他話未說完,他馬鞭一揮,便點住這僕人的穴道,讓他喊也喊不出來,只乾瞪著眼站在那兒。

  他一進屋內,即哈哈大笑一聲,引得許多婢女探頭觀看,但他像一陣風似的,一個轉折之間便將這些人的穴道都給點住。

  這時一個人在堂屋裏叱道:「敢在屋子裏大笑,還不跟我住口。」李劍銘一聽這聲音,他的心異常的激動,他身子一晃便已到了堂屋門口,他站在門口看見一個瘦削的人,正伏在桌上,清算賬務,算盤的的打打的,打得又快又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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