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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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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剑铭双眉一竖,提起了双掌,劲力已经提至掌心,只要略为一扬,便可将他杀父的仇人,立毙于掌下。 但他眼看万天寿安详的神态,那种视死如归的样子,使他的手掌,放不下来。 他忖道:“以前我父亲在终南山,被他打下万丈深渊,而致粉身碎骨……” “啊!那是种多么惨的情形呀!粉身碎骨,血肉模糊,那是我父亲呀!我亲生的父亲,他为我而丧尽生命…… “我现在眼看仇人就在眼前,只要掌力一发,那么父仇血恨,就能够得报……” 他想到这里,牙关一咬,双掌渐渐下移,他那白色的劲装,倏然鼓起老高,地面上也已深深的陷下了两个脚印…… 万天寿心情宁静愉快,因为数年来的心愿得了,尘缘将结,望着桌上含笑的如来佛像,他彷佛觉得自己此时是最接近佛了,最最了解佛…… 灵台空寂,毫无尘染,他觉得背上已经触到一层气劲,于是他闭上眼睛,喜悦地喊了声“阿弥陀佛”。── 就在这一剎那间,李剑铭猛地一抬头,彷佛看到了香烟缭绕中,如来佛祖双眼在瞪着他,而从自己心灵的深处,也发出了一声吶喊道:“停止下来!你不能杀一个毫无反抗的人,你不能杀一个已经存心向善的人,虽然他曾是一个恶人,但现在他已经觉悟往日之非,而重新做人,你能忍心杀他吗?你那善良的天性,难道已经蒙蔽住?住手,你放过他!” 这个声音在他灵魂的深处吶喊着,他那双手掌停留在空中,竟然没有移下半分…… 正当此时,一声佛号呼起,响进他的耳里,顿时有若雷殛似的,他全身神经一绷,手掌撤回,一个身子倒滑出数尺,怔了怔不动。 他心里思潮汹涌翻滚,无法遏止,那出不出手杀死万天寿的念头,仍然翻翻滚滚地…… 他一直都是以报父仇,为自己跋涉江湖,行走天涯的最大目标,但这次却是在这种环境之下,这种情形下,遇到了“木杓飞魔”万天寿。 这叫他在下手时,心坎里一直不安,听到了那声佛号,更有若巨雷样的,重重的击动了他的心弦,使他不自禁的跃了开去…… 顿时室内静穆了,这种肃穆的气氛,紧紧包围着他,压得他简直透不过气来,他重重的吐了口气…… 飞快地,他脑中的思绪一转,一个神圣的念头,自心灵的良知里萌发。 他冷静地说道:“看到你已经存心向善,我今日放你一条生路,让你自己去忏悔着往日的那些罪恶,而能更加的向善,所以我现在不杀你,但是……”说到这里,他顿了顿道:“但是我的亲仇也该报,所以我将截你之发……” 在话声里,只听“呛”地一声轻响,白光电闪之下,那跪立着的万天寿,满头白发,已经被长剑削落在地,洒在蒲团的四周。 李剑铭沉声道:“以发代首,望你今后好自为之。” 话音一落,他倒穿身子,打开窗户,飞跃上屋了,依稀他听见万天寿轻声哭泣着…… 望着夜空数点稀星,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沁的晚风,然后双足一点,跃回自己的房里。 此时,他的心境非常愉快,好似解落了一个死结似的,又好似做完一件非常艰巨的事,使他心里的重担,已经全部移去。 他回到房里,很快地便睡着了,因为他做了一件心安的事…… 次日清晨── 李剑铭牵着马,步出了大门,他回头对站在门口的万天寿一拱手道:“老丈,请回,小生就此告别了。” 万天寿一合掌道:“老朽即将削发为僧,此地家产,亦会捐出造一大桥,好为地方造福,也可稍赎往日罪孽,此皆相公所赐。”他语气里的意思,是已经晓得李剑铭是谁了。 李剑铭望着他那在旭日下发亮的光头,彷佛看到了一个新生的灵魂,在发出光辉,他颔首说道:“愿老丈一切保重,后会有期。” 说着,他跃上白马,一夹马腹,“泼啦啦”的奔向前去…… 万天寿望着他那潇洒的身影,从朝阳下离去,眼角顿时湿润起来,他低头祷道:“阿弥陀佛,愿佛祖保佑你,一路平安……” 一阵轻风吹来,把他的话,吹送出去,飘得远远的…… *** 天气阴沉沉的,云层好几天都是这样的低垂着,根本连一丝开朗的颜色都没有。 李剑铭骑着他的那匹白马,在阴黯的天气里,一连赶了几天的路程。 这天,他来到了一个小镇,闻着那潮湿的空气,他觉得自己很是疲乏,彷佛心灵也开始郁闭了,整个身子都是懒洋洋的。 他轻轻抚摸着白马的长鬃,望着阴霾四合的天际,望着灰色的远山,他叹息一声忖道:“整个日子,都在赶路里过去了,为了报那无尽的深仇,我一处又一处的跋涉着,随着我的行踪,彷佛白马也变得衰老了…… “唉!感情的重担,一直压在我的心灵,但我却没有觉出它的甜蜜,只尝到了它的苦味,现在我发觉我来到这世界,不是享福的,而是来承担感情的债……” 他茫然的摇摇头,让白马缓缓地向前走去,他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情绪,又继续的想道:“现在我的心灵是那样地空虚,对于千里寻仇,已经开始厌倦,好像急须一个什么东西,来把它填满,但我对刘雪红仍然没有什么特殊好感。” “除了那双眼睛外,其他的都不能激起我心底的涟漪,不像公孙慧琴,使我的心弦整个为之震撼,也许我是不可能再碰见第二个如此强烈地激动我心弦的女人……” 他孤独地跋涉江湖,来了结上代的恩怨仇恨,除了偶而碰见一些可笑的事,他很少笑过,因此他的心情渐渐的趋向偏激。 那往日心底的疮疤,渐渐平复之际,他觉察出自己的空虚,所以他渴望着爱情的滋润,渴望着能另有一个影子,填满他心底的空虚。 故而他会有这个念头产生,是不可避免之事。 且说他独自唏嘘了一阵后,这时已近日暮,他看了看前面那无尽的原野,心想今晚若不在此住宿,那么可能赶不上宿头了,于是他挽辔一带,向着街道旁的一个小酒楼走去。 下了马后,他把白马系好在木柱上,便跨进了这间门扇低小的酒馆。 一进门,他见到店内寥寥落落的只有几个人,于是他找了个靠墙角的位子坐下,自有酒保上来招呼。 他叫好饭菜后,便低头用起晚饭来,店内陆续地进来了几个人,也陆续地出去了几个人,但他只是低头吃饭,理都没理别人,倒是别人见到了他,都纷纷的把眼光投射在这边。 这个小店甚是低矮,几盏油灯点亮了,挂在墙上,发出微弱的光芒,只让人依稀可看清店内的情形。 大概是气候潮湿的关系,是以店内蚊子甚多,嗡嗡地尽在桌底乱转,时而飞起在人身上叮了一口…… 李剑铭皱了皱眉,忖道:“四川的蚊子,那来这么多。” 正在他想着这个念头时,店门口响起一声闷雷似的吼叫,一个高大的汉子,不高兴地佝偻了身子,走进门来,他叫道:“他奶奶的,你们这个鸟店,门这么低,害老子弯腰低头,才进得来………” 这大汉凶霸霸地边走边骂,一个酒保见他这凶狠的样子,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道:“大爷,您老要吃什么?……” 他话未说完,那大汉即一瞪眼吼道:“他奶奶的,我进你这酒店不吃酒,来干什么?快切五斤牛肉,来三头风鸡,送一坛好酒来……” 他这话吓得酒保张大了眼,嗫嗫道:“大爷,要这么多,您吃得下啊……” 他说到这里,那大汉怪叫道:“什么?你瞧老子付不起账?” 那酒保为他威势所慑,吓得赶快跑开,去端来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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