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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


  无止尽的沙漠,无可数的沙丘,茫茫的黄沙中,石砥中拉紧了缰绳,任由汗血宝马向西北边飞驰。

  他的耳边风声呼呼作响,眼睛紧闭着,在眼角里有未干的泪水。

  因为他认为此刻的自己被一切所遗弃了,他的武功竟在天龙大帝一式之下便被毁了,现在身怀内伤,不能活过十个时辰……

  “十个时辰?”他睁开眼睛,看了看无数飞快向后退的沙丘,苦笑地忖道:“我现在剩下几个时辰?生命就是这样?如此渺茫而不可知?”

  一股寂寞的感觉浮上心头,他不由兴起“天地悠悠,沧然泣下”之概。

  他拍了拍马头,轻轻道:“现在只有你陪伴着我了。”

  自红马想到七绝神君,又令他想到东海灭神岛与本门的纠结,于是他忖道:“若是我的功力未被天龙大帝所破,那么此刻我一定赶到灭神岛去与他们一拼。”

  纷至沓来的念头,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掠过,他叹了口气道:“唉!我有如此多的事情要办,岂能就此一死?我一定设法将内伤疗好。”

  他拉了拉身上披的一件大袍,用手拍拍衣囊,但他却颓然地忖道:“金戈玉戟又有何用?上面刻的字,我一个也不认得,嘿!”

  他突觉头脑一阵晕眩,胸中气血一阵翻滚,几乎栽下马来。

  他呻吟一声,赶忙抖了抖缰绳,红马放慢速度,缓缓而行。

  耳边响起滔滔的急骤水流声,他睁眼一看,只见一条混黄不清的河水,滚滚自西而来,水流急湍,带着两岸的泥沙,向下游而去。

  他顺流直上,只见水势渐缓,水流渐清,碧绿的河水潺潺流下……

  突地,一只苍鹰掠过空际,自北边辮来,想要横过这条宽阔的大河,谁知它刚飞到水面上,便双翼一敛,悲鸣一声,落在水面上,转眼便沉下去。

  “弱水!这是弱水。”他愕然道:“飞鸟不渡,鹅毛不浮,这是弱水……”

  他的目光自滚滚的流水,移至对岸,因为大约十丈开外,此刻一条人影踉跄奔来。

  那人身上插着一根银箭,银色的箭羽,闪出阵阵光辉,在箭杆没入背上处,鲜血流满了衣裳,此时正随着他的移动,而滴在沙上。

  他脸上神色痛苦无比,肌肉阵阵抽搐,但仍踏着不稳的步子,往这边而来,生似一到弱水便能救了他的命似的。

  石砥中愕然地望着那个人冲向河岸,然后地上一趴,反手拔出深没入背的箭簇。

  “啊!”那人惨叫一声,头上汗水冒出,他拔出长箭,朝河里一扔,然后绝望地站了起来。

  那人扔在河里的银箭,竟然使得碧绿的水流,立时冒起一阵黑泡。

  石砥中悚然忖道:“原来这支银箭上有毒,怪不得那人会如此绝望,原来他中毒已深,不能救治了,但他为何会见到弱水便脸现喜色?难道这水能治伤或者他能渡过弱水而逃命?”

  他正在忖想之际,那人已见到他了,大声喊道:“喂!你可愿意替我做件事?”

  石砥中一惊,没想到那人中毒以后,仍能支持如此之久,看来真是个内家高手无疑。

  他问道:“你有何事?”

  那人擦了擦汗,道:“我是幽灵大帝座下十二巡查使之一断日钩吴斧,我这次拿……”

 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,自囊里掏出一个黑色发亮的锦囊,颤声道:“这是昔年常败将军公孙无忌所著的《将军纪事》,你……”

  他话声未了,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液,身形一阵晃动,栽倒地上。

  石砥中惊诧地叫了一声,他没想到引起西凉派覆亡与崆峒发生争端的《将军纪事》会到了幽灵大帝手下人的手里,看来断日钩是被银箭所射而致中毒。

  吴斧形同鬼魅,挣扎着站了起来,大喝一声,将手中锦囊投了过来。

  黑色的锦囊,带着闪光的光辉,落在石砥中脚前。

  石砥中下得马来,将锦囊捡起,只见这是一个似丝非丝似绢非绢,象是一种什么毛编织而成的,柔细滑亮,闪着烁烁光辉。

  他抬起头来,已看不见对岸吴斧的人影子,看来是已经被滚滚的流水所吞噬了。

  望着悠悠弱水,他似乎象做梦一样,只不过手里多了一个锦囊。

  他发了一会怔,方始苦笑了一声,骑上了汗血宝马,缓缓向上游而去,在马上,他就将锦囊口打开,只见里面一本厚厚的小书,上面题着“公孙纪事”四个龙飞风舞的小字。

  他翻了开来,只见里面密密的蝇头小字,用隶书写就的纪事,尽是纪载着公孙无忌一生与人比武后的心得。

  原来这公孙无忌原为宫中武将,曾作过潼关总兵,后来弃官不做,投入华山为徒,习练武艺。

  然而他一生好战,却从未胜过敌人一次,每次都是借着他自幼所习的天竺异功“瑜伽术”,将所受的内伤自己疗好,然后详细地体会对方武功的脉络,而创出破解之法。

  故而这本纪事上,记载的尽是一些怪招,并有多门多派,各种武功的来路以及破解之法。

  石砥中不禁大喜,他翻到书中最后一页,只见所记的乃是天竺“瑜伽术”疗伤保命的大法。

  他是过目不忘的,将书中所载的每一个字,都记在心中,然后把书放回锦囊中收好。

  刹时之间,他的豪气大发,一扫刚才那股忧伤孤寂之感,现在,他所需的是一个静谧的所在,好供他练功疗伤。

  他眼望着弱水三千,脑海里忽然记起了上官婉儿那撅着的小嘴,几欲泪下的脸庞。

  那时上官夫人一怒之下,几欲将七绝神君杀死,然而她终于不忍地收回手掌,将她女儿穴道拍开,然后带下山去。

  他送出山门之外,却见上官婉儿含泪对他一笑,那凄然别离,真使他有了点离愁……

  “唉!”他摇摇头叹了口气,由碧绿的流水,又使他溯想到东方萍那天真无邪的凝眸微笑,以及她那披散的如云黑发,和晶莹如玉的肩胛……

  思绪飘飘,水声渐杳,石砥中自幻想中醒了过来,见到天上红霞遍布,寒风飕飕,自大漠吹来,沙砾卷在空中,茫茫大地加深了迷蒙。

  他找到一个大沙丘,下得马来,将包囊抖开,拿起一把铲子,在沙丘旁挖了个大坑,然后将蒙古包架好。

  等他架好了营帐,满天的云霞尽去,风也静了下来,一轮明月在空中升起。

  冷艳的光辉,照射在静静的沙漠上,远处,传来狼嗥声,凄凉而寒瑟。

  沙漠吸热快,放热也快,故此日里温度极高,夜里又极寒。

  石砥中搓搓手,喝了口水,胡乱把干粮吃了一点,然后他计算一下从天龙谷到现在所耗去的时间。

  “哼!还有两个时辰。”

  他走进帐篷内,将红马牵在帐篷口,自己趺坐地上,用起功来。

  脑中深印的“将军纪事”中的“瑜伽术”一一闪现眼前,他双掌开始缓缓划起圆弧,全身放松,自任督两脉处开始凝聚散于百脉的内力……

  夜空,不知何时,竟降起霜来了,气温更低了,星星寥落地眨着眼,月,渐斜……

  石砥中深吸口气自定中醒了过来,他从昆仑风雷洞里便习成“虚室生白”的夜眼之术,此刻睁开眼睛,已能清晰地看清帐内的各物。

  他体内之伤,完全好了,是以心情也愉快非常。

  他轻轻地走出帐篷,来到沙漠上,夜色茫茫里,大地寂静如死。

  银辉斜照,霜落在沙上结一层薄薄的白膜,夜冷如水,清谧的空气被吸进胸中,更是舒畅无比。

  他立在夜风里,缓缓地运气,急速地向前一拍,“般若真气”呼啸旋激而出。

  眼前一片迷茫,沙石翻滚,急骤飞溅开去,地上已被他的掌风,劈出一个大坑。

  他身形一起,身体有如夜鸟,在空中回旋三匝,缓缓落在地上。

  他记起“将军纪事”中,公孙无忌所独创的“将军十二截”的怪招,顿时那些图样一一闪现脑际,他开始在星空下比划起来。

  星移斗转,月沉破晓,沙漠的尽头起了一道金色的光轮,天空之中那鱼白色的薄云,也染上浅浅的金色光辉,美丽无比。

  石砥中吸了口清沁的空气,掏出汗巾擦了擦脸,他方要走回帐幕内,却见一轮红日自沙漠尽头升起,火红的光芒,渐升而上。

  石砥中迎着朝阳昂然屹立着,正待转过身去,突地见漠野的远处,一匹白马飞驰而来,沿着朝阳的光辉,骏马如龙人如玉。

  他心头一震,惊忖道:“这不是东方萍吗?她怎会出来?”

 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,却见地平线上,十骑平行,如飞追到。

  黄沙漫漫,蹄声中沙土飞扬,又随风而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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