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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五


  直到她們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黑暗中,這時從那座高樓左邊走廊的幾叢盆花後,鑽出了一個人來。

  他撫著胸口,背靠著牆,默然凝望著老夫人身影消失之處,良久良久,方始緩緩轉身,從旁邊的一道小門走進書房去。

  他走到那俯在桌旁的少女身旁,取下佩在腰上的長劍,用劍鞘尖端撞開了那個少女的睡穴。

  就這麼一個動作,都使得他微微咳嗽起來。

  那少女醒了過來,一聽見他的咳嗽之聲,似乎還以為身在夢裡。

  等到她確定那站在身旁,臉色蒼白的年輕男子,是個真實的人時,這才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。

  她伸出手去,想要扶住凌千羽,卻又臉上一紅縮了回來。

  她輕輕咬了咬下唇,道:「凌公子,追趕你的人已經走了?」

  凌千羽用劍鞘撐住書桌,藉著那股力量站穩了身子,他的臉色非常蒼白,映著燈光,顯得他的兩眼又黑又大,使得那個少女看了心裡不住亂跳。

  他輕咳一聲道:「她們已經走了!」

  他說到這裡,劍眉一聚,面上浮起一絲羞愧之色,他一直在追查老夫人的行蹤下落,想要揭穿她的真面目,阻止她發動江湖劫難。

  但是他方才眼見老夫人就在自己面前不遠,卻連呼吸都不敢大聲,惟恐會被她發現。

  這都是因為他身受嚴重的內傷所致,此刻他若再妄運真力,只怕他這一身武功,從此將會付諸東流。

  他明白老夫人既能和羅盈盈一起來追趕自己,必然已經擊敗了白帝。

  他若是現身出去,可能不到一招,便會被老夫人殺死,到那時候,天下將無人可以揭發老夫人的陰謀,無人阻止她,只有任她橫行天下,獨霸武林了。

  他不是個衝動的人,在這種惡劣的環境裡,屈身忍受了下來。

  但是他從出道以來,從未為了任何人而委屈自己,這一次忍耐下來,使得他的心底另有一番滋味。

  到這個時候,他才知道忍耐是多麼痛苦的事。

  那黃裳少女一見他的面色,關切地道:「凌公子,你的傷勢太重,讓我扶你到榻上去……」

  她勇敢地伸手扶住凌千羽的身子,卻在觸及他的手臂時,禁不住心頭一陣顫抖。

  凌千羽道:「趙姑娘,多謝你,我還能走……」

  他望著身邊這個少女,覺得心中一陣刺痛,暗忖道:「想不到我出道七八年,闖下這等聲名,如今卻託庇在一個無意中結識的少女身上,真是慚愧……」

  這個少女叫趙玉蓮,正是凌千羽早晨進入嘉興城之前,在路上遇見的那個乘車美女。

  她是到城外去遊玩的,由於她把紗巾擲給了凌千羽,並且告訴了凌千羽她的別莊所在,因此她從下午開始,一直留在別莊裡,沒有回到城裡的大宅,為的便是等待凌千羽的來訪。

  她等了大半夜,都沒看見凌千羽,心裡自怨自艾,也睡不著覺。於是獨自一個人在書房裡看書,沒料到凌千羽在身受重傷之後,無意中闖了進來……

  趙玉蓮扶著凌千羽朝後面的長榻行去,心裡的那份高興真是難以言喻,但也覺得有些心痛。

  她問道:「凌公子,是誰這麼狠毒,把你傷成這個樣子?明天我去告訴我舅舅,請他派人去把這些壞蛋抓起來。」

  凌千羽聽了這番天真的話,真是哭笑不得。

  他苦笑了下,道:「趙姑娘,多謝你的好意,不過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,你千萬別牽連進去,免得招來殺身之禍。」

  趙玉蓮道:「我不怕,我舅舅是這兒的父母官,手下的捕快有三十多個,才不怕什麼武林高手呢!」

  凌千羽搖了搖頭,不知要說什麼才好,他走到竹榻之前,緩緩坐了下來,只覺真氣渙散,心脈跳動加速,幾乎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。

  趙玉蓮也看到了他的神色不對,有些慌張道:「凌公子,你躺著,我去命人連夜到城裡去請大夫……」

  凌千羽惟恐她真會這麼做,豈不是正好被老夫人察覺他是藏匿在這裡,到那時連累到了趙玉蓮,也害了他自己……

  他趕忙道:「趙姑娘,不用了,我運一會兒功,就可以好的。」

  話雖這麼說,他心裡明白自己這次所受的傷太重,若不好好地調息個十天半月,絕難痊癒。

  趙玉蓮睜大了眼睛,懷疑地道:「凌公子,你真的不用請大夫?」

  凌千羽道:「真的不用,再說我明天還有事,非得在明天之前離開……」

  趙玉蓮驚訝道:「你受傷這麼重,如何能夠出去?有什麼事要辦,明天我派人出去就是……」

  凌千羽道:「趙姑娘,在下非常謝謝你,可是……」

  趙玉蓮道:「我知道,你是怕連累我,是不是?」

  凌千羽道:「在下……」

  趙玉蓮道:「凌公子,你放心,我們莊裡有一座地窰,你躲在裡面,就算武林高手來了,也沒有辦法找到你的……」

  凌千羽道:「趙姑娘,實在用不著麻煩你……」

  「說什麼麻煩?」

  趙玉蓮臉上一紅道:「這都是我自願的,我……」

  她不好意思說下去,站了起來,道:「凌公子,你在這兒等一會兒,奴家去去就來。」

  凌千羽看到她輕盈地下樓而去,不禁怔了一會兒。

  他不是個呆子,當然明白趙玉蓮的心意,否則白天她也不會把紗巾拋給他了。

  在那個時候,一個少女把紗巾交給一個男人,便表示把她的心也給了他。

  當她把一隻手交給男人時,也就表示她整個人都已交給了他。

  凌千羽就算沒有愛過羅盈盈,也不能就此留在這兒,欠下她這一份情意。

  何況他此刻已有了愛人,更不能接受趙玉蓮的這份癡情。

  因為他明白欠人的債好還,欠人的情──尤其是一個美麗少女的感情,則更難償還。

  他站了起來,準備留個字條給趙玉蓮,然後就此離去,以免他日無法償還這份感情的債。

  就算他出莊之後,碰到老夫人,準備接受命運的安排,使他就此死去,也比他託庇在趙玉蓮的裙下要好得多……

  哪知他剛剛站起,還沒邁出步去,便已覺得胸口一虛,彷彿整顆心都要跳出來,眼前一片昏暗,幾乎栽倒於地。

  他慌忙坐回榻上去,深深地吸了口氣,這才把胸口洶湧平抑下去。

  他這時明知道該坐下來靜靜地運功療傷,縱然一時之間,可能無濟於事,也比他這樣乾坐的好。

  但他卻無論如何都定不下心來,意念雜亂無比。

  趙玉蓮、老夫人、羅盈盈、狄遙、謝育青、邊無際……這些人像是跑馬燈似地一一浮現在他的腦海,使他得不到一刻的安靜。

  他明白,若是強迫自己在這種情形中盤坐運功,只怕會走火入魔,一身功力毀於一旦。

  因此,他盡量放鬆自己,斜斜地靠在被褥上,讓自己的情緒鬆懈下來。

  從被褥上傳來陣陣的清幽的芬芳,不時撲進他的鼻裡,使得他漸漸覺得舒服起來。

  ▼第十章 西方魔教

  凌千羽此刻不願去想羅盈盈,對這是敵又是友,既愛又恨的女人,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安排自己的感情。

  若是繼續忖想下去,恐怕他的情緒會激動得更加厲害,到那時候就難以收拾了。

  對於老夫人的陰謀和手段,他總算又一次領教過了,他也不敢去想像今後該如何辦。

  所以他的意念轉到了謝育青等人身上,想起了不久之前,自己所遭遇的事。

  他對於尚未發生的事,事先有一種奇異的預感,這個預感是非常奇妙,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產生。

  就在傍晚時分,羅盈盈把那張紙條傳給他時,他對上面所寫的四大煞星,有了很深的印象。

  當時他並沒有懷疑那四位來自四大劍派的青年高手,他絕未料到這四個出自名門的劍道高手,便是四大煞星。

  只不過他對那四人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,使他覺得他們是不足信賴的……

  由於這種感覺,使得他避過了鐵劍無情邊無際突然出手的一劍。

  那時,竹林已經著火,老夫人手下的失魂人已經出現,使白帝發現錯怪了凌千羽,於是解開了他的穴道,把他拋出了老遠。

  白帝的原意也沒有好心到讓他逃走,只是想要拉開戰局,把失魂大陣的範圍擴大,好找到空隙破陣。

  因為他已看出了這失魂大陣的厲害,深知憑一人之力,很難突破。

  凌千羽的穴道一被解開,真氣還沒暢通,已被白帝擲出二丈多遠。

  他腳尖方一落地,便有三個失魂人夾擊而上。

  他深吸口氣,退身滑出七丈之外,趁著這退身的機會,運功提氣,察視己身。

  當他發現自己並沒有受到內傷,正待拔劍出手,鐵劍無情邊無際和神鷹雙劍狄遙已經趕到。

  他們的確不愧是正派中的高手,劍法博大深奧,僅僅兩劍,便已封住了那三個失魂人的攻擊。

  這時,武當快劍何幸之和南天孤劍謝育青也從天而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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