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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八九


  “什么!?偷来的?姐姐怎么知道。”

  “我看见他偷。”

  小芹又怔了半晌:“姐姐看见他偷?几时看见他偷了?”

  “就在那饭店里。”

  “真的?”

  “妹妹,你试想想,在那间饭店中,不是有两个官府中的人也在饮酒吃饭吗?”

  “不错!是有那么两个官差似的人。”

  “那个小怪物在闹事前,从他们身边一擦而过,恐怕就是在那时将人家的腰牌摘了下来。初时,我还以为这个小怪物是个小扒手,偷去了那官差身上的银两呢。”

  “姐姐干吗不出声?”

  “我出声干吗?他偷的不是一般平民百姓,是官府中的人。再说,江湖上有些侠义人士,游戏人间,喜欢惩办一些为非作歹、如狼似虎的官差,我一时不了解,怎么出声?后来看见小怪物一连串行动,我就更不愿出声了。想不到他偷的不是银两,而是腰牌。”

  “姐姐干吗在他亮出来时不揭穿他?害得我还以为他真的是官府人哩!”

  “当时我也没想起呵!他走时才想起来。”

  “好呀!这个小怪物,原来还是个小扒手,来捉弄我们,姐姐,我们找他算帐去。”

  “要找他还不易?只要我们去鸿运客栈投宿,这个小怪物准在那里。妹妹,你可小心,这个小怪物的手法非常高明,一般人看不出来,别让他将你身上的金银珠宝也偷去了。所以,他不来惹我们,我们也别惹他。我们来长沙,主要找的是阴掌门的碧眼老魔和西天法王,其他事能不理,最好不理。”

  “姐姐,那我们去不去鸿运客栈投宿?”

  “去吧!弄清楚这小怪物是什么人也好。”

  “姐姐,那我们快过河呵!”

  莫纹一笑,哪有不清楚小芹的心意?显然,这个小丫头,对小怪物既好奇,也有好感,说:“你急什么呵!我再次警告你,小心别让他将你身上的金银扒走了!”

  “他敢!?我砍下他一只手来!”

  莫纹他们进入长沙城时,夜幕初垂,家家户户已上灯。长沙,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。春秋战国时代,是楚国的地方。秦朝正式取名为长沙,建立长沙郡,汉初才筑城,朱元璋取得天下时,心血来潮,将长沙改名为潭州,可是黎民百姓,仍沿习一直称为长沙,朱元璋看见此名称不顺民意,只好改了回来,仍称长沙府。

  长沙府足湖广布政司管辖的一个大府,下管十一县和一州,是南北往来、东西走向的要道,也是明代龙子龙孙的一块封地,先后建立、废除、迁入、迁出四位王爷。初时建潭王府,后废除。燕王夺取龙位,将谷王从北直宣府迁来长沙。不知为了何故,后又废除,以后再建襄王府,到了明英宗登基,又将襄王迁去襄阳,后皇室倾轧,英宗因土木事件给蒙古后裔的瓦刺俘去,明景帝登位。英宗从瓦剌国回来,一肚子的不高兴,不久发难,杀了一代名臣于谦,废了景帝,重坐龙椅,又在长沙建吉王府。所以明朝一直在长沙有重兵防守,市面繁华,人烟稠密,人来人往,商贾云集,三教九流,龙蛇混杂,酒楼、妓院、赌场林立,也是富豪人家销金取乐之地。武林人士,一般不敢在长沙城中闹事,自从阴掌门二十四骑盘踞长沙以来,苏三娘颇有才干,清除了长沙城中一些流氓、土霸,杀了一些为非作歹的凶徒,无异为官府维护了治安。所以苏三娘之名,在长沙颇有威望,宵小之辈,更不敢在长沙城闹事,故深得一般百姓的欢迎,称她为二十四姐。

  苏三娘在武林中以正派人士出现,但她为人也的确正派,好侠行义。她可以说是正直无私,就是手下弟兄有为非作歹,奸淫烧杀之事,她也毫不容情,或惩戒或杀掉,或者将他们交给官府处理,所以又深得二十四骑弟兄的拥护,也深得武林中人尊敬。她要不是身不由己,看在“情”、“义”之上(苏三娘从小由她叔父苏总管抚养长大,并传授了她一身的武功),就不会加入阴掌门,也是这“情”、“义”二字害了她,成为了阴掌门在中原的第二十四骑骑主。虽然这样,她在阴掌门中,在她管辖的地方,绝不滥杀无辜,不错伤好人,有时还加以制止别的人滥杀无辜。可是,她只不过是一位骑主,往往力不从心,无能力制止别骑的骑主滥杀,更不能制止碧眼老魔、冷血和西域杀手们肆意屠杀的残忍行为。在野心勃勃、穷凶极恶的碧眼教主的阴掌门中,她采取能避开残杀就尽量避开,不能避开就消极应付,采取独善其身的做法。

  正因为苏三娘为人如此,莫纹也曾听过丐帮金帮主和哭笑二长老说起苏三娘,所以才对她剑下留情,没有将她杀掉,还私下与她心交,建立了无言的感情。彼此之间,大家都心照不宣。

  由此可见,阴掌门下的人,不一定全部是坏人,也有个别是正直善良之辈,就像武林北斗、九大名门正派之首的少林寺的弟子不一定个个都是好人,其中也有一两个是不良之徒,成为武林败类。要不,就没有清理门户这一条了。

  莫纹、痴儿和小芹进入长沙城,看见一条长街,两旁尽是灯火,在众多灯火中,有四个大灯笼连成一串高高挂起,映出“鸿运客栈”四个大字。原来鸿运客栈就在北城门大街上,外乡人一进城,便远远看见,不用四处打听。

  莫纹三人朝鸿运客栈走去,横过一条小街巷口,街巷口有一间铺面,门口墙壁上写着一个极大的“押”字,这是一间有名的当铺。

  小街巷人来人往,非常热闹,小街巷中间一户人家门口,伸出来—块长方形的大招牌,招牌写着一个带杀气的“赌”字,原来这是一间赌场,街巷中有当铺,有小吃档,方便赌客典当和宵夜。

  赌场,是一门极赚钱的生意,几乎是有赚无蚀,每年的利润极诱人的。赌场的兴起,也能引发当地畸形的繁荣,酒馆、茶楼、妓院、当铺也应运而生。所以能开赌场的人,背后必然有一个强大势力的靠山,也得到官府的支持,不然,它就为别的人鲸吞,没办法立足。

  长沙城中最大的势力,便是阴掌门下的第二十四骑,赌场也必然是二十四骑的人所开,别的人就是想开也开不成。所以苏三娘跟黑、白两道上的人都有来往,更与官府有来往。长沙府的捕头田七,更看苏三娘的面色行事,往往田捕头有什么破不了的大案、要案,向苏三娘一求助,不用三天,苏三娘就给他破了案,将凶徒、要犯交给了田捕头。可以说田捕头头上的一顶乌纱帽,全凭苏三娘才戴得稳。当然,长沙知府大人头上的一顶乌纱帽,也要仰仗苏三娘,才能不掉下来。正因为这样,黑道上的人,不敢在长沙府一带犯案,不敢去招惹官府。

  痴儿打量了赌场一眼:“原来赌场这么靠近客栈,我去赌就方便了!”

  小芹问:“少爷,你今夜就要去赌?”

  “我们不是来赌的吗?”

  “少爷不累么?不好好休息一晚?”

  “不累!不累!有了赌,我比什么都来得有精神。要不你们休息,我一个人去赌。”

  “你一个人去,姐姐放心吗?”

  莫纹一笑:“你这丫头,我有什么不放心的?以前他装傻扮蠢,害得我们白白为他瞎操心,以后,我才不为他担心哩!”

  “姐姐,话不是这么说。”

  “你以为有人能伤得了他么?装神扮鬼,一副傻乎乎的相,一般人根本没将他看在眼里。他不伤人就算好的了!”

  小芹笑道:“姐姐说的也是。”

  鸿运客栈离小街巷口不到二十丈远。他们刚走到客栈大门,一个店小二弓腰笑着迎了出来:“少爷、小姐要住店么?我处店里房间宽大舒适,样样齐备,招呼周到,还代客雇船请车,出门方便。”

  小芹说:“好了!有没有上好而又清静的房间?”

  店小二是势利眼,顶会看人。他见痴儿一副富家公子装束,神态潇洒,又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,以为是来了什么贵公子了,慌忙说:“有!有!公子、小姐要是图清静,我店内院有独门独户的楼阁,并有专人伺候,不过就是价钱贵一点。”

  莫纹一听有这样的住处,那真是太好了,便说:“好!我们就要这样的楼阁,快带我们去看。”

  “是!是!请公子、小姐随小人来!”

  店小二带他们进店,跟掌柜的说了几句话,取了门匙,就带着莫纹三人穿过一排楼房,转入一处圆门。圆门之内,是一处有大树和假山的庭院,果然清静,不像外面客房那么人多声杂。

  最后店小二带他们走过一条幽径,来到一处阁楼前面,这座楼阁有两层楼,建造得十分精雅,有回廊、阳台。回廊、阳台栏杆上还摆放着一些盆景、花草。店小二取锁匙打开了楼阁的门,点亮里面两盏灯,在灯下一看,里面的一切陈设不算华丽,却大方、悦目,使人感到有一种舒适感。楼下是大厅,还有一间临窗的书房和一张简便的卧床。书房外一边是一条楼梯,可登上二楼。

  莫纹等人随店小二登上二楼,楼上又是一厅两房,布置清雅。这座楼阁,真是样样齐备,日常用品应有尽有。在回廊和阳台上,可观赏庭院内的一切景色。楼阁果然是独门独户,不与别的楼阁相连,单独地坐落在这庭院的花木丛中,关上院门,外人就闯不进来。这哪里是什么客栈的客房,它简直是富豪人家的庭院,大府的府城真是与别的县城不同,这客栈也比别的客栈豪华讲究,听说苏、杭二州,也有这样类似庭院的客栈。

  看来这种楼阁庭院的楼房,不是一般百姓所住得起的,就是中等有钱的人家也住不起,能住得起的,只有富商大贾、富豪人家。店小二问:“少爷、小姐,这座楼房满意不?不满意,小店还有两座这样的楼房,要不要去看看?”

  莫纹很满意这里的清静、幽雅和单门独户,对自己的行动极为方便,何况不远,就是那个赌场。便说:“好!我们就要这处,不必去看别的楼房。”

  小芹好奇地问:“这么一座院子楼阁,每日要多少银两?”

  “不贵!不贵!连少爷、小姐的伙食在内,每天不过白银十五两。”

  十五两银子,够一般穷苦百姓一年的生活费用了,还说不贵?当然,十五两银子,对富豪人家来说,简直不当一回事。他们往往一掷千金。

  莫纹说:“妹妹,先给他一百两银子。”

  “是!姐姐。”

  店小二问:“不知小姐、少爷要在小店住多久?”

  “我们走时再通知你。放心,走时,我们一分钱也不会少你。”

  “不!不!小姐别见怪,小人只不过问问,好给小姐、少爷打点一下酒饭。”

  “我们一两天也不一定,十天八天也不一定,一切等我们办完了事才说。不过,我们在这里住,你千万别对任何人说出来。”

  “是、是,给客人保守秘密,一向是小店的规矩,请小姐放心,小人不会乱向人说。”

  小芹早已从怀中掏出一个绣花荷包,荷包内装的尽是金叶子和金豆子,还有痴儿平日玩耍的几颗珍珠,光华夺目,每颗珍珠价值不下一千两白银。看得店小二眼也定了,几乎说不出话来,心想:这才是真正的富贵人家子女,我总算没有看错人。

  小芹抓了六七片金叶子给店小二,问:“这够不够一百两银子?”

  店小二将金叶子用手掂了一下:“小姐,有多了!四片金叶,已一百两银子有多。”

  莫纹说:“有多的就先存放在你店内,我们走时,多除少补。”

  “是!是!”

  这时,一位二十多岁的妇女走了进来,一脸是笑,问店小二:“标哥,三位客人在这里住下吗?”

  “不错!他们就在这里住下,你今后要小心伺候。”

  “标哥!我知道了!”

  店小二又向莫纹说:“小姐,她是小店的杂工,叫珍妹子,专门打点这楼阁的事,有客人住,她就伺候,没客人住,就负责里里外外打扫清洁。”

  小芹说:“怪不得这楼阁窗明几净,原来日日有人打扫。”

  店小二又说:“小姐,今后何什么事要办的,只管吩咐她好了,打水、洗衣、上饭菜等等,一应由她负责,就是有什么话要差遣小店的,也由她传送。”

  莫纹笑着:“那多谢你们了!妹妹,给他们每人打赏十两银子。”

  店小二和珍妹子一听,惊喜得直了眼。十两银子,对店小二来说,已是十个月的工钱,对珍妹子,更差不多是两年的工钱了。从来没有这么一位客人,这么大方的打赏给他们。他们几乎不敢相信,但小芹的的确确给他们每人一锭十两重的白银,故不由大喜而拜谢:“多谢小姐、少爷的厚赏!”

  莫纹说:“别这样,我们在这里住下,就辛苦两位了。”

  “不!不!不辛苦,这是小人应该做的。”

  珍妹子也说:“少爷、小姐,我去给你们端茶打热水来,你们先洗澡,后吃饭。标哥,你快去厨房打点一下,弄些上好饭菜来。”

  “好!珍妹子,你就好好伺候着少爷和两位小姐了。”

  正所谓有钱使得鬼推磨,店小二和珍妹子伺候得莫纹等人十分尽心、热情和周到,斟茶、倒水、添酒、装饭,饭后还送上一条香喷喷的面巾给他们抹面。

  这份热情和周到,反而使莫纹、痴儿、小芹过意不去,也弄得他们不舒服。尤其是小芹,过去只有她伺候人,从来没有人周到伺候自己,几次说:“不用!不用!我自己来行了!”但珍妹子怎么也不让。加上她手勤脚快,小芹没有想到的,她都想到了,小芹想自己来也不行。最后莫纹说:“珍妹子,辛苦啦,现在没事,我们想早点睡,你可以休息了。”

  “那小姐、少爷早点休息,我不敢打扰。我就睡在院子里的那一间小屋子里,小姐要是有什么事,只要唤一声,我就来。”

  “好,好,真的有什么事。我们就叫唤你好了。”

  珍妹子恭敬地告辞而去。珍妹子一走,小芹说:“姐姐,你出手真大方呵!”

  莫纹笑问:“丫头,你心疼了是不是?”

  “这样大把大把的将银子当水一样花,不用一个月,我们恐怕就要向人讨吃的了!”

  痴儿说:“别怕别怕,今夜里我去赌场将银子赢回来,够我们一年花不完的。”

  “少爷,你别下巴轻轻,有活说十赌九输,你保证能赢回来吗?”

  “保证!保证。十赌九输,刚好那一个赢的就是我。”

  小芹一下想到了痴儿在安化县城赌钱的情形,竟然一连几次都是六,次次赢。疑惑地问:“少爷,你不会是弄手脚,出老千,赢得不正当吧?”

  痴儿连忙说:“你别这样说,你不担心我去赌场给人打死吗?我可是正正当当的赌。”

  小芹笑着:“我才不相信你次次赢,怪不得有人说,十赌九骗。”

  莫纹也笑道:“赌场本来就是一个大骗局,你骗我,我骗你,看谁的骗术和手脚高明,只有傻瓜,才相信命运去赌,那不是十赌九输,而是十赌十输。有哪一个靠赌发财了?能发财的,不是老干,就是高明的大骗子!”

  痴儿说:“姐姐,你不是变相骂我吧?”

  “你呀!是十足的大骗子,骗得我们还不够吗?”

  “噢!”痴儿叫起来。

  莫纹又问:“兄弟,你今夜要大闹赌场?”

  “姐姐不想闹吗?今夜不闹,那明天闹也行。”

  “兄弟,我想你别闹得太过分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小芹也问:“干吗不闹?”

  “你们两个别忘了,长沙不是一个小县城,是知府的所在地。还有,我也不想使苏三娘太下不了台。”

  痴儿说:“姐姐,那我就小闹一下,我……”痴儿一下不出声,凝神倾听。

  小芹奇异问:“少爷!你怎么不说了?”

  莫纹也感到有异,凝神了一下,轻轻说:“有不速之客摸来了!”

  小芹一怔:“谁?”

  痴儿“嘘”了一声,示意小芹别大声,“是那个小怪物。”

  小芹又是睁大了眼:“是他?他摸进来干什么?”

  莫纹用密音入耳之功说:“我们别让他跑了,想办法抓住他。问他黑夜摸进来干什么。”

  痴儿也用密音入耳之功说:“稳住他,别将他惊跑。”跟着大声说:“姐姐,今夜不去就不去,我也想早一点睡。”

  莫纹也大声说:“那兄弟下楼到书房里睡吧!我也想睡了。”

  小芹说:“你们都睡了!我找那一个说话去?”

  “丫头!你自己和自己说话呀!”

  “姐姐,自己一个人怎么说话呵!”

  “你这丫头,我也不知道你哪来的精神,赶了一天的路,也不见累的。要不,叫兄弟陪你说话,我可进房去睡。”

  痴儿说:“不,不!我还是去睡的好。”痴儿蹬蹬地跑下楼去了。

  小怪物的确是轻手轻脚地摸进了小庭院,身子盘缩在楼阁回廊的一条小横梁上,倾听莫纹等人的说话。要不是痴儿和莫纹内力深厚,真的难以察觉他的到来。

  小怪物见痴儿下楼而去,莫纹也进房熄灯而睡,楼上的小厅内,只剩下了小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,正想闪身进去。蓦然间,似乎发觉身后有人,回头一看,竟然是莫纹也盘在回廊另一条横梁上。他吓了一跳,慌忙闪身跃下楼,打算藏在花木丛中。他感到莫纹居然能不声不响悄然上了横梁上,单是这份轻功已是少有的了,跃上屋顶,准会给她拦截下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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