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臥龍生 > 玉釵盟 | 上页 下页
一五一


  沉吟了良久,才長長嘆息一聲,說道:「不論她答不答應,平兒總要盡到最大的心力。」

  悽涼的身世際遇,使他對金老二生出極深的孺慕之情,愛他護他的親人長輩,一個個先後死去,好像他生就了孤苦伶仃之命,這又使他心中生出了無比的愧恨,是以,對金老二的生命,看的比什麼都重,覺得天地間萬物可捨,不論如何的委曲自己,也要療治好金老二的傷勢。

  心念轉動,勇氣忽生,站起身來,說道:「走,咱們重回到『碧蘿山莊』中去!」

  金老二亦不忍再責罵昔年故友留下的唯一骨血,搖頭嘆息一聲,道:「孩子,如我能知求生之法,難道還願意去死不成?萬一求謀不遂,或是那紫衣少女無能療治我的傷勢,豈不誤了大事?唉!我如不把心中之事告訴你,死也難以瞑目。」

  徐元平道:「咱們一面趕路,叔叔一面把心中要說的話,告訴我聽。」也不待金老二答話,伸出手去,把他背在身上。轉過身子,正待向前奔走,忽見二丈遠外月光之下站著一個人影。

  此人來的無聲無息,徐元平竟不知他何時到了身後。

  凝神望去,只見那人一臉蒼白之色,髮挽道容,背插寶劍,屹然而立,動也不動一下,宛如一座泥塑石彫的人像。

  那人面形,並不怎樣難看,但越看越不像一個活人臉。

  徐元平一手抱緊背上的金老二,騰出一手來準備迎敵,口中大聲喝道:「什麼人?」

  那道裝之人口齒啟動,有如彈琴一般,一個字一個字的由口中蹦了出來,道:「不用去找別人了,眼下就有療治傷勢之人。」

  聲音陰冷,深夜中聽來,叫人悚然而慄。

  徐元平本為他那毫無人形的面孔嚇了一跳,但轉念一想丁玲、丁鳳曾經常戴人皮面具,心中膽氣一壯,大聲喝道:「什麼人能療治我金叔叔的傷勢?」

  那人冷冷答道:「就是區區在下。」

  徐元平正在耽心那紫衣少女不肯答應時,該怎麼辦,他說能療治金老二的傷勢,不覺問道:「老前輩可是鬼王谷中的人嗎?」

  那人冷笑一聲,道:「本觀主是何等人物,豈肯和鬼王谷中人物交往?」

  徐元平道:「你既不是鬼王谷中人,為什麼要戴著人皮面具?」那人縱聲一陣大笑,道:「難道只有鬼王谷中人才有人皮面具嗎?」

  徐元平怔了一怔,忖道:「這話倒是不錯,並非鬼王谷中才有人皮面具──」

  只聽金老二微帶抖顫的聲音,起自身後道:「道長可是玄武宮的觀主,天玄道長嗎?」

  那人縱聲大笑道:「本觀主已封劍十年,未離玄武宮一步,想不到江湖上還有人能認得我。」金老二道:「道長威名遠播,大江南北武林道上,有誰不知?」

  天玄道長他是被金老二一番話說得心花怒放,拂鬚微笑道:「就憑你這幾句話,本觀主也要替你療好傷勢──」

  話至此處,微微一頓,緩步直逼過來,一面接道:「神州一君易天行極擅用毒,當今武林之世,除了本觀主,祇怕再無人能療治得他手調奇毒。」

  徐元平從未聽過天玄道長之名,半信半疑地說道:「一個人生死大事,非同兒戲,道長如能醫得我金叔父身上之毒,在下感激不盡;如若無能療治,且莫延誤我求醫時間?」

  金老二急急接道:「平兒不要胡說,天玄道長乃當今中原有數高人之一,盛名遠超二谷、三堡,豈會和你說笑!」

  言下之意,已隱隱示出這天玄道長身份。

  徐元平除了江湖閱歷不足,生性易於衝動之外,人本絕頂聰明,聽得金老二之言,心中暗暗忖道:「難道此人就是盛傳江湖之上,一宮、二谷、三大堡中一宮首腦之人。」當下一掌橫胸,躬身一禮說道:「老前輩請恕在下不知之罪──」

  天玄道長臉上戴著人皮面具,無法看清楚他喜怒神情,只聽他冷笑一聲說道:「還不快把你背上中毒之人放下,說的什麼廢話?」徐元平依言放下背上的金老二,向後退了兩步,目光卻一直盯在天玄道長身上。

  這數月之中,他目睹江湖上的機變詭詐,提高警覺之心不少,暗中提聚真氣,全神監視著天玄道長,只要一發覺他有暗害金老二之心,立時出手搶救。

  金老二身上三處要穴被點,行血已開始湧積,不但站立不住,臉色亦變得蒼白起來。

  天玄道長緩緩蹲下身子,在金老二身上,仔細查看了一陣,說道:「眼下還難查出你所中之毒──」

  徐元平急道:「你連我金叔父中的什麼毒,都瞧不出來,那裡還能替他療治?」

  天玄道長冷冷說道:「易天行一向用毒,都是把幾種絕毒的藥物調合在一起,如是只用一種毒物,何用本觀主,天下解得之人何止千百?」

  徐元平一沉吟道:「老前輩究竟能不能解,如是無能療救,別再耽誤我們時間了。」

  天玄道長他是對徐元平這等輕藐自己之言,異常憤慨,怒道:「本觀主如不能救他的傷勢,祇怕當今武林之中再也無人能救得他了。」徐元平暗暗想道:「你這般誇口自詡,有什麼用。」

  但口中卻恭恭敬敬地答道:「老前輩只要能療救好我金叔父的傷勢,在下定當重相報答──」

  天玄道長冷哼一聲,突然探臂一抱,把金老二抱了起來,放腿向前奔去。徐元平這一急非同小可,大喝一聲,縱身急追過去。

  天玄道長對徐元平大喝之聲,恍似未聞,頭也不回的直向前面奔去。此人輕功之高,極是驚人,抱著金老二仍然奔行如箭,月光之下只見一道輕煙。徐元平只覺此人輕功之高,生平少見,自己空手施出全力疾追,仍然難以追趕得上。兩條人影在月光下奔馳有若天馬行空,衣袂飄帶起的嘯風之聲,不絕如縷。

  追出了四五里遠,仍然保持著三丈多遠的距離,徐元平未能追趕上一步,天玄道長也未能再把徐元平距離拉遠。兩人輕功腳程看來雖然一樣,但天玄道長肋下夾持著了金老二,相形之下,較徐元平顯然差了一截。天玄道長雖然未回頭望過一眼,但他已從徐元平奔行時衣袂帶起的飄風聲之中,辨出了徐元平始終追隨在自己身後三丈左右,不禁心頭大感驚駭,暗忖道:「此人小小年紀,竟然有著這等超絕的輕功。」當下一提丹田真氣,用出十成功力,向前奔行,速度陡然加快一成,徐元平登時被拋後了數尺。

  徐元平眼看對方奔行速度突然加快了甚多,距離愈來愈遠,心頭大為焦急,大聲喝道:「老前輩再不站住,我可要開口罵人了。」原來他心中一急,忽然想到,凡是武林中有著身份地位的人物,最是怕罵,他在萬般無奈之下,只好用此法了。

  果然,天玄道長聽得此言之後,停下了腳步,霍然轉過身來。

  徐元平奔行之勢迅快無比,天玄道長一停腳步,他已追到身後,待天玄道長轉過身時,徐元平右手已然遞到天玄道長的胸前,直點玄機要穴。天玄道長雙肩微微一晃,身子突然向旁側閃讓三尺。徐元平一擊不中,第二招緊隨出手,右掌、左掌,連綿攻出。

  天玄道長冷聲一笑,身子一挺,忽然向後退出三尺,讓過徐元平的掌指,說道:「百招之內,你如能打中本觀主一拳一腳,本觀主立時重返玄武宮中,再封劍十年。十年內不離宮一步。」徐元平原本要欺身攻上,但聽天玄道長之言後,反而不肯立時出手,靜站不動,沉吟了一陣,道:「咱們無怨無仇,何必定要比試武功,萬一我在百招之中,傷到了道長,豈不平添了一樁恨事──」

  天玄道長不待徐元平道完,哈哈大笑一陣,道:「你如在百招之內,傷到本觀主,我立時替他療好毒傷,然後再回玄武宮去。」

  徐元平道:「這麼說來,道長是定要和在下動手了。」天玄道長怒道:「本觀主是何等身份之人,豈肯和你白費口舌。」

  徐元平想道:「這道士也很奇怪,如是存心和我比試武功,應該拳來腳往的和我打出一場勝負才對,就是相讓幾招,也不過三招兩式,那有一讓百招之多的道理。就算你武功強勝過我,但你不能還手,我可以放手施展,十成武功,可以發揮出十二成的威力。」心念轉動,正待答應過來,忽然心頭一顫,暗道:「我徐元平堂堂男子,豈能佔人這等便宜。」

  立時大聲說道:「道長一定要和在下動手,不必相讓,咱們各憑武功動手就是。」

  天玄道長說道:「你先打我一百招後,看看能否和我動手,咱們再動手不遲。」

  徐元平應道:「那倒不必,咱們各依真功實學動手,敗者也可心服口服──」


虚阁网(Xuges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