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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只有元通大師仍鎮靜如恆,面不改容地笑道:「師伯!請驗明綠玉佛杖信物,弟子此刻要傳諭拿人了。」徐元平定神看去,只見那綠玉佛杖,大約有一尺五寸長短,上端彫刻了一個佛像,通體碧光,晶瑩耀目。綠玉佛杖,乃少林寺歷代傳給掌門方丈的至寶,凡是少林門下弟子,不分僧俗輩份,只要見了綠玉佛杖。一律得拜伏地上,聽候執杖人的令諭,徐元平不是少林門下弟子,自然不知道那綠玉佛杖的用途,但見那玉杖耀目碧光之中,隱隱現出幾條血紋,已知是極為名貴的寶物。

  那長髮怪人雙目注定那綠玉佛杖,足足一盞熱茶工夫之久,在這時刻中,他目光有著幾種大不相同的變化,忽而激動憤慨,忽而黯然神傷。終於,他緩緩閉上了眼睛,合掌拜伏在木榻之上。

  元通見他屈服,微微一笑,收了綠玉佛杖,吩咐列身兩側的紅衣和尚道:「兩位紅衣護法,請依本門戒律拿人。」

  兩個紅衣和尚同時躬身說道:「敬領法諭。」一先一後的進了靜室,緩步向徐元平逼去。

  徐元平望著二增逐漸迫近的來勢,心中十分為難,不知是束手就縛,還是奮力抗拒──忽聽耳際響起一個細小而卻清晰的聲音道:「你再後退一尺,和我打坐雲床觸接,然後發掌拒敵,不論對方攻勢如何強烈,均請放心拒擋。」

  那聲音似是從遙遠的地方飄傳而來,但卻字字入耳,清晰異常,可是那兩個相距數尺、身披紅色袈裟的和尚,卻似未曾聽得一般,仍然緩步逼來。

  看兩人移動身軀的步法,沉穩如山,這在行家眼內看來,立即可以分辨出兩人都有著極為深厚的內功基礎,雖在行動之時,仍可隨時拒擋對方強猛的攻勢。

  如以兩人舉步的沉穩看來,至少可分辨兩丈內落葉觸地之能,但卻不知何故,兩人竟似未聽到那響在自己耳際的聲音──

 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間,二僧已逼近他兩尺以內,他不敢再多想下去,雙手撐地,原坐姿勢不變,身軀向後移動一尺,背靠木榻,剛好把那鬚髮掩身的怪人擋住。

  只見二僧同時合掌當胸,躬身一禮,說道:「少林寺三十二代掌門方丈隨身護法弟子百智、百鏡,奉了掌門法諭,擒拿擅闖師祖靜修禁地的綠林盜匪,敬望師祖原宥弟子等放肆舉動。」說罷,高喧了一聲佛號,垂首靜立不動。

  只聽那鬚髮蔽身怪人,冷冷地答道:「掌門人既請了綠玉佛杖,老衲焉敢不遵法諭,爾等既奉掌門之命,老衲自是不便干涉,但請動手便了。」

  那鬚髮蔽身怪人全身都隱在徐元平的身後,無法看清他的神表情,只聞其聲,不見其人,但從他冷漠的聲音之中,猜測他十分不悅。

  二僧本來併肩垂首靜立,在聞得那怪人答覆之後,霍然抬頭,沉聲應道:「弟子等身任護法,難以自己,請祖師原諒了。」餘音未絕,站在左側的百智當先出手,右臂一探,緩緩向徐元平右肩抓去。

  徐元平只覺隨著對方緩緩抓來之勢,有一股極強潛力,掌勢未到,勁道已自逼人,不禁心頭大駭,右臂一振,疾拂出手。那知對方正是要徐元平如此,倏忽一翻右腕,隨掌潛力頓然消失,由緩變快,迅若電光,翻轉之間,便扣住了徐元平的右腕。

  徐元平一掌拂空,已知不妙,再想收住急拂之勢,那裡還來得及,只覺得右腕一麻,如被扣上一道鐵箍,全身勁力一齊消失。徐元平看對方出手一擊,就擒拿自己脈門要穴,不禁氣餒,正待認輸就縛,忽覺一雙手掌,緊按背心之上,一股熱流急攻丹田,心知已得身後怪人以本身真力相助,登時鬥志大增,吐氣出聲,振腕一甩。但聞百智沉哼一聲,高大魁梧的身軀,竟被那一甩之力,震退了四五步之遠,扣在徐元平右腕上的五指,也同時被一股內家強勁的反彈之力震開。

  這變化不但使百智感到震驚,就是一側觀戰的百鏡,也同時臉上變色,連那站在靜室外面的元通大師,也不覺聳然動容,想不到對方一個十幾歲的少年,竟有這等精深的內功。

  只聽百鏡冷笑一聲道:「小檀越果然不凡,貧僧也領教幾手高招。」說是領教,其實當先出手,舉手一掌,當頭拍下。

  徐元平在揮手一甩之間,把那和尚震退,掙脫了被扣脈門,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,不禁呆了一呆,待他聽到百鏡之言,掌風已當頭罩下,這次擊來之勢,和先前大不相同,不但迅捷無比,而且不帶一點風聲潛力,輕飄飄的拍擊而下。徐元平來不及出手變招化解,祇得一舉左手,硬把擊來的掌勢接住。

  百鏡早把全身功力,運集掌上,但卻蓄勁不發,是以那擊出掌勢,絲毫不帶破風聲,直待和徐元平左掌觸接之後,才陡然把含蘊在掌心的勁力,發了出來。徐元平的功力和百鏡相差極遠,如何能擋受得住百鏡這排山倒海而下的全力一擊,只覺血氣翻動,頭暈眼花,左腕上骨疼欲裂。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收拒抵對方掌力的左手,對方那強猛絕倫的內力,立時將疾沉而下,當場就得斃人掌下,祇得拼盡全身真力苦撐。

  忽覺那觸在背心的手掌一緊,又是一股熱流,衝入丹田,催動全身真氣,驟然力量大增,不自覺振腕向上一抬,只聽百鏡悶哼一聲,身軀忽的凌空而起,砰的一聲,撞在牆壁之上,只震得全屋搖動,落屑如雨。

  這座房屋,已有數十年沒人打掃,除了大梁之外,很多椽木都已朽爛,如何還能經受得這極強的一震之力,落屑滿目之中,只聽得卡卡幾聲,屋上椽木連斷了十三四根,落了下來。這時,幽室中的百智、百鏡和徐元平等,都被那滿室亂飛的積塵弄得雙目難睜,不知對方有何舉動。

  靜室外的元通大師,內功本極精深,運足目力看去,也只隱隱可辨大概,百鏡似乎受傷不輕,在撞壁之後,就未再站起身子,百智卻用左臂寬大的僧袖,遮去頭臉,右手當胸而立,擋在百鏡前面。徐元平仍然盤膝而坐,用雙手掩住面門。

 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,那滿室落塵才逐漸消失──百智不再攻敵,翻身抱起百鏡,一躍而出。

  元通慈眉微蹙,仔細地察看了百鏡的傷勢後,道:「他震及內腑,傷勢不輕,快送『達摩院』去療治傷勢。」

  百智立掌低聲答道:「敬領法諭。」探臂抱起百鏡,急奔而去。元通大師回顧了兩個隨侍身側的小沙彌一眼道:「你們守在門外。」伸手取過綠玉佛杖,緩步進了靜室。兩個身披黃色袈裟的護法僧人,緊搶兩步,一左一右的隨在元通大師身側。

  徐元平目睹少林寺的掌門方丈,親自臨敵,心頭大感凜駭,只覺對方舉動之間,威嚴懾人,竟不敢發掌拒敵,瞪著雙目,看著人一步一步逼近。忽覺那觸及背心的手掌一緊,耳際又響起一個微小清晰的聲音,道:「快些出手發掌,別讓他逼近身邊。」餘音未絕,一股熱流,又攻入丹田之中。

  徐元平右掌一舉,正待擊出,忽見元通大師停止腳步雙目一瞪,湛湛神光,直注臉上,威凌逼人,不禁心頭一震,舉起的右掌,又緩緩的放了下來。兩個黃衣護法僧人,忽的雙雙躍出,一左一右疾撲而到,迅如電射,一閃而至。

  徐元平看二僧撲擊的來勢奇猛,那裡還敢怠慢,雙手齊出,分拒二僧。他這發掌拒擋之勢,只是一種防護的本能,那知掌勢出手,忽覺一股真氣由丹田直貫雙臂,但聞兩個護法僧人,同時哼了一聲,身軀一齊凌空向後飛去。

  數尺外的元通大師,見他一舉手間,把自己身側兩個護法一齊震飛起來,不禁吃了一驚,張口噙住右手拿著的綠玉佛杖,左右雙手齊出,一手一個,竟把兩僧向後疾摔的身軀,一齊接住,動作迅靈,間不容髮,但卻被那強猛的衝擊之力,震得身軀晃動,一連後退三步。

  徐元平幾時見過這等罕絕武林的手法,只看得呆了一呆,心中讚嘆不已。

  忽聽那微小的聲音,又在耳際響起道:「快些趁勢發掌,把他逼出靜室。」只覺丹田熱流激盪,全身真氣上沖,不自覺間舉手擊出一掌。元通大師尚未放下兩個護法僧人的身體,陡感一陣潛力直逼過來,一時之間,無法用手拒擋,只好運集真氣,挺胸硬接一擊。這一掌看他輕描淡寫,其實力道大的出奇,元通只感全身一震,前胸如受千斤重錘一擊,氣血翻動,馬步不穩,不自主向後退了三步,每一落足之處,足印深陷地下半寸多深。

  要知元通大師乃少林寺第三十二代弟子之中第一高手,內功深厚,拳掌無匹,但竟似承受不了這一掌之力,後退三步,仍然噴出一口鮮血。但他究竟是有道高僧,雖在重創之下,心神仍然不亂,緩緩把手中兩個護法僧人放下,右手取下口噙綠玉佛杖,低喧一聲佛號道:「弟子罪該萬死,冒犯師伯,雖受懲戒,但也不敢妄存半點怨恨之心,不過師伯借人之手,拒擋綠玉佛杖,是否觸犯了欺師滅祖戒律,弟子不敢妄自論斷,自當召集寺中長老商議,以憑公決,一候此事完滿告結之時,弟子再當面領求師伯責罰,以謝冒犯尊長之罪。」說完,捧杖躬身一禮,退出靜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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