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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徐元平傲然一笑,道:「晚輩不敢以謊言相欺,夜入貴寺,是想暫借貴派的《達摩易筋經》瞧瞧。」

  白眉老僧身子微微一顫,道:「少林寺有七十二種絕技拳譜,那一種都是實用之學,為什麼你單單要借那《達摩易筋經》呢?」

  徐元平道:「晚輩因身負血海沉冤,仇人武功又絕世無匹,我相信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,祇怕未必能制服對方。」

  白眉老僧微微一笑,道:「少林七十二種絕技,你如能通達一半,當今武林,相信已無人能望你項背了……」他忽然嘆口氣,又道:「不過人生有限,歲月幾何,要以有限的生命,去學數十種大不相同的武功,實非可能之事,本寺自我達摩師祖手創迄今,已歷三十一代掌門,弟子人數逾萬,但卻無一人能學得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半數,縱然耗盡一生精力,也難償此心願。」

  徐元平聽他不提相約之事帶自己去見掌門方丈,大談起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,心中甚感奇怪,正待開口相詢,那白眉老僧又搶先說道:「小檀越不取少林寺七十二種實用絕技拳譜,卻選擇了《達摩易筋經》上乘內功的進修秘本,想來定已受到高人指示,不過,《達摩易筋經》秘本是本寺鎮山三寶之一,別說小檀越無能取得,就是你僥倖到手,但也難逃少林高手苦追,茲事體大,連本寺掌門方丈也擔受不起,必將傾盡全力追回。何況《達摩易筋經》上記載之學,盡都是極難修為的上乘內功,字字含意博大,小檀越縱然學博古今,也非一朝一夕能予瞭然,要是沒有通達此中法門的高人指點,祇怕十年窮究,也難有成!」微微一頓,又道:「據老衲所知,當今之世,只有一個人通達此學,小檀越如能得他指點,一年內可窺門徑,三年內可望盡得《達摩易筋經》中奧秘。」

  徐元平聽得雙目圓睜,道:「那人現在何處?敬請老師父大發慈悲,指示一條明路,晚輩定當虔誠相求那位老前輩憐憫門下……」

  一幕悽涼悲慘的往事,又從他腦際中閃掠而過,想到忿恨之處,不禁咬牙作聲,熱淚奪眶而出,撲身跪拜下去。

  白眉老僧慈愛和祥的臉上,忽然間泛上黯然之色,嘆道:「此人乃老衲同門師兄,才華絕世,豪氣干雲,只因一念之差,觸犯本門清規,先師一怒之下,把他囚入寺中,歲月匆匆,已滿一甲子之久,先師早已證道還因,歸登極樂,可是老衲這位師兄,仍被囚禁在寺內一處幽靜的庭院之中。」

  「在他初受囚禁之日,老衲曾許下相救諾言,為此一諾,害得我晚證佛果十年,小檀越如肯伸手相助,解脫他終身囚禁之苦,然後再求他指點你修為《達摩易筋經》上乘內功秘訣,既可償你之志,也可替老衲完成一樁未了心願。」

  徐元平一拜起身,道:「此乃晚輩素願,當不惜粉身碎骨以赴,只是以晚輩這點微末武學,如何救得了他,尚望老師父再指點一二。」

  白眉老和尚喟然一嘆道:「家師圓寂之後,已無人是他的敵手,別說區區幾間瓦舍,就是銅牆鐵壁也困他不住,但那囚室門上,因貼有家師親筆硃諭,是以他不敢破門而出,只要小檀越揭去門上硃諭,即可還他自由之身。

  「不過老衲先要把話說明,我那師兄生性冷傲異常,六十四年囚居歲月,不知他是否已有改變,他肯不肯傳授你《達摩易筋經》的口訣法門,很難預測,如果他執意不肯,老衲也難強他,不過,你能替我償了這件心願,老衲當多留世間幾年,傳授你五種少林絕技,只要你能學有所成,雖未必能稱霸武林,睥睨江湖,但就當今之世而論,能和你頡頏的高手,也難選得幾人,此事雖為老衲萬難的心願,但卻不敢勸小檀越勉力其難,應允與否,尚請自決。」

  徐元平道:「晚輩得蒙賜示,已是感銘難忘,至於那位老師父肯否傳授我的武功,自然要看晚輩的緣份造化,豈能怪得禪師。」

  白眉老僧微微一笑,道:「藥醫不死病,佛度有緣人,小檀越由此向正北一行約三百丈,即可看見三盞高挑紅燈,那是本院僧眾受戒的『戒持院』,就在『戒持院』左側十丈左右之處,有一座滿種翠竹的院落,凡是本寺僧人,一律嚴禁入內,小檀越只要一進那座院落,就算到了安全之區,至於你進入院中的後果如何?便要看你的造化了……」

  徐元平伏身撿起寶劍,躬身一禮,道:「多謝老師父指示迷途,日後晚輩如能洗雪得血海沉冤,皆是老師父一番恩賜。」

  說罷,轉身疾向正北方奔去。但聞衣袂飄風之聲,那白眉老僧突然凌空而起搶在徐元平前面,回身攔住去路道:「你在去路之上,可能要遇上幾道阻攔,你那套『追風劍』法,雖然是馳名江湖的劍術,但如想闖過少林寺伏樁攔截,祇怕未必能夠,老衲指示你二式劍招,必要時,不妨施用出手,但卻不准傷人。」

  說罷,取過徐元平手中寶劍,口中講解要訣,手中以式相接。徐元平本是極為聰明之人,片刻之間,已然領悟,接過寶劍又躬身一個長揖,霍然轉身,急奔而去。

  他心中急於尋得那座靜院,一遇攔阻,立時以那白眉老僧相授的二招劍式克敵,果然劍勢非凡,威力奇大,攔路僧人甫一出手,立時被他奇奧的劍勢逼開,一連被他闖過四道攔阻,到了「戒持院」邊。

  徐元平抬頭望去,只見三盞紅燈並掛在一座高大的門楣之上,分寫著『戒持院』三個大字,向左望去,那星星微光之下,果然見竹葉搖動,心頭一喜,仗劍幾個飛躍,疾進了四五丈遠。

  忽聞沉喝如雷,起自身後,道:「什麼人敢闖禁區?……」

  那聲音起在數丈之外,但禁區兩字出口之時,已到了徐元平的身後,但憑這等快速絕倫的身法,已可知來人武功,高不可測。

  這時,徐元平距那靜院尚有兩丈左右,聽那沉喝之聲,來若流矢,倏忽之間,已到了身後,不覺心頭大駭,雙足一登,凌空而起,直向那靜院之中飛去。同時揮劍一招「犀牛望月」,反臂刺去。但聞來人一聲怒喝道:「撒手。」

  一股奇大銳力,隨聲擊到,徐元平突覺握劍右肘一麻。寶劍脫手飛出,懸空的身子,也吃那強勁潛力震得向下疾落。來人一擊之勢,力道強勁至極,徐元平還未轉過頭,身子已然摔在地上。他身雖被人凌空震落,但因對方旨在擊落他手中兵刃,並未傷到他身體,迅快的幾個翻滾,到了那靜院圍牆旁邊,匆急之間,頓忘利害,猛一提丹田真氣,拔躍而起。

  只聽來人沉聲喝道:「小檀越還不停步,當真是要找死嗎?」右手揮處,掌風直逼過來。徐元平的身子,已躍飛起一丈多高,如不硬接對方這一記劈空掌力,只有使用「千斤墜」的身法,把躍起的身子,沉落實地,否則,只有拼接對方這雄渾的一擊。

  兩種極不相同的念頭,同時在他腦際閃過,他知道這是他唯一能躍落那靜院的機會,雖然,這機會充滿著死亡的危險。在這迫急的一剎那間,他選擇了死亡的冒險,雙掌運足生平之力,平胸推出,疾向那排空而來的掌風迎去。

  這是一次極不公平的硬拼,雙方功力懸殊,如卵擊石,徐元平只覺對方劈來力道有如排山倒海一般,直壓而下,但感心頭一震,如受雷擊,耳際轟然作響,全身氣血翻動,噴出一口鮮血,昏迷過去。

 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,他忽然感覺一陣寒意,睜眼看時,天色已經大亮,全身衣服都被晨露浸濕。他長長吁一口氣,挺身坐了起來,仰臉看著天上幾片浮動的白雲。

  呆呆出神,周圍的環境,對他是那樣陌生,但聞晨風拂動滿院翠竹,發出沙沙的響聲。

  他舉手拍拍自己的腦袋,儘量想回憶起這是怎麼回事,可是,腦際宛如一張空洞的白紙,怎麼也想不起來……

  他掙扎著站起身子,搖搖擺擺的走了兩步,頭頂上像壓著一塊千斤鐵塊,酸軟的雙腿極難支持這沉重的負荷,他不得不借助那挺生的翠竹之力,兩手交替的扶著竹子,緩緩的移動著身軀。

  太陽爬過了圍牆,金黃的光芒照著他前胸一片紫紅的凝血,閃閃生光,他伸手撫摸一下胸前的血跡,茫然一笑,閉上眼睛。

  他本是有著很好內功基礎的人,運氣調息的方法,早已成為本能,雖然他已失去記憶能力,忘記了過去一切的事務,但傷勢並不致命,只是被對方強勁的掌力,震傷了大腦、內腑,全身各處血脈尚能正常循環,是故一經靜坐,不知不覺間運氣行功起來。

 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,忽聽一聲沉重的嘆息之聲,傳入耳際。徐元平霍然站起身子,轉頭向後望去,只見數丈外翠竹林中,有一座三間大小的破落瓦舍,兩扇房門,緊緊的關閉著,牆壁雖是用上等的大青磚砌成,但因年久未經打掃,看上去斑痕纍纍,十分悽涼,但那沉重的嘆息之聲,就由那兩間瓦舍之中傳出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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