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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


  徐元平道:“慧空大师待晚辈恩重如山,只要是为他之事,教晚辈赴汤蹈火,我也是心甘情愿,老师父但请放心。”

  慧果道:“此事说来话长,小檀越可知那短剑的名字吗?”

  徐元平道:“晚辈刚承慧因老师父简略相告,说此剑名唤戮情剑,但并未说出此剑来历出处,以及与慧空大师之关系。”

  慧果道:“此事除我之外,天下恐怕很少有人知道……”,他沉吟一阵之后,接道:“这已是六十几年前的往事,我大师兄得到此剑之日,家师适和我三师兄慧因远行南海,少林寺中一切事务,均由老衲一位师叔代行。因我那师叔年事过高,又不喜和生人交往言谈,是以寺中很多琐务均由老衲代办。这日我那慧空师兄返寺,老衲特于当日之夜前往晋谒,想请师兄代主寺务,那知一见我师兄之面,大师兄就要我为他作一个见证人,他已和人约好,三日后夜间和人在少室峰下一处隐秘的山谷中比武,而且不让我泄露此事。待到第三日二更时分,大师兄果然带了兵刃,唤我一起前去。我们到达少室峰顶时,敌人已经先到了一步。”

  徐元平问道:“来人可是一位女子吗?”

  慧果微微一笑,道:“来人也是两个,一男一女,男的身着劲装,背插宝剑,相貌魁梧英俊;女的一身素装,娇小玲珑,因她脸上戴有面具,无法看得她面像如何,但依她身材风度推论,必然是一位极美之人。”

  徐元平心头微微一跳,接道:“他们可是为争那戮情剑,才相约而斗吗?那也是武林中常见之事。”

  他因心中崇敬慧空,只怕慧果说出伤损慧空之言,情不由己的插了一句。

  慧果叹道:“如果单单为争夺戮情剑,也不致牵引出无穷后患,可是除了那戮情剑外,其中又牵缠着私情恩怨,以致使得那场比武之会,变成了生死之拼,那真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搏斗,只看得老衲目不暇接。”

  徐元平道:“老师父可记得他们在比武之前,谈过些什么话吗?”

  慧果俯首沉思不语,似在回忆,也像在考虑,足足过了有一盅热茶工夫之久,才陡然抬头说道:“小檀越这般苦苦追问,难道真要老衲亲口说出我那大师兄的隐秘不成。”

  徐元平一耸剑眉,仰脸思索了一阵,道:“老师父既不愿说,晚辈也不便追问,但想那慧空大师乃一代人杰,自是不会有什么丧德败行之事,纵是失手伤人,也是情非得已。”他心感慧空大恩,早已把他看作师父。

  慧果笑道:“不错,我那大师兄在那场比武中,的确是伤了人,但据老衲现场目睹而论,如无受伤之人,也难结束那一场生死搏斗。两人自少室峰顶相见之后,未交一言,立时拔出兵刃,联袂向峰下一处密谷奔去,我和那素装少女,紧随两人身后急追。那英俊少年武功,似和师兄相差无几,两人联袂急奔,快如流星一般,片刻工夫已把我和那素装少女,甩了数丈之远。等我们两个追到谷中之时,两人已动上了手,那时老衲刚刚艺满出师,说年龄比小檀越大的有限,尚不足二十四岁,我大师兄那时也不过三十四,但他已是威震大江南北,掩尽天下英雄的大侠客了,唉!往事不堪回首,想来历历如绘,如今那青山依旧,可是我那一代奇杰的大师兄,已然证果还因,驾返极乐了。”

  徐元平只听得咬牙作声,问道:“那场激烈的大拼搏,想来定是慧空大师胜了。”

  慧果道:“初动手时,形势于我大师兄十分不利,那英俊少年出手剑招十分怪异,害得我大师兄全身都被剑光笼罩。直到三百余招之后,天色已到五更时分,我那大师兄突然振刀反攻,剎那间刀势大振。那施剑少年被迫得步步后退,被逼到一处山脚所在,我师兄心存仁慈,喝令那少年弃剑认输,那知对方借我大师兄说话之机,陡然间刺出一剑,那一剑刺的奇奥至极,我大师兄虽在戒备之下,仍被一剑刺伤左臂,这才招惹起我师兄怒火,反手三刀,把那少年重创刀下,虽未当场绝气,但以他伤势而论,是决难医得好了……”,话至此处,倏然住口。

  徐元平道:“攻人不备,咎由自取,那自是怪不得慧空大师。”

  慧果道:“老衲只能言尽于此,至于那少年受伤之后,和我那大师兄说了些什么,恕老衲不便奉告。两人动手相搏,真正原因并非为剑,但那短剑却是此案的关键,一旦出现江湖,必将使此一惨案重翻。果真如此,那不但对我大师兄清白有污,且将为我们少林寺招来极大的麻烦,说不定要掀起整个武林中一场血雨腥风的浩劫。小檀越如体念我大师兄传你武功之恩,请把那关于我们少林寺存亡绝续的戮情剑交还老衲,不但老衲感激不尽,就是我那死去的大师兄,也一样感激小檀越了。如果小檀越执意不肯,老衲也不便再相强索。”

  徐元平被他一度话说得情感激荡,探手入怀,取出短剑,正待交给慧果,突然心中一动,又把短剑放入怀中。

  慧果刚想伸手接剑,忽见徐元平又把短剑藏入怀中,不禁脸色一变,拂袖而起,冷笑一声,说道:“小檀越这等戏弄老衲,是何用心?”

  徐元平道:“老师父误会了,晚辈怎敢存心儿戏,只因想到了慧空大师在相赠此剑之时,曾告诫晚辈要珍重收藏,把此剑转送老师父原无不可,但如叫晚辈背弃慧空大师遗言,那却是万万不能。”慧果怒道:“这么说来,你是不肯交还那戮情剑了?”

  徐元平道:“老师父尽管放心,晚辈当寻找一处隐秘所在,深埋此剑,使它永无在江湖重现的可能。这等做法,既可不违背慧空大师遗言,又可保得他的清誉。”他口中虽然说的十分婉转,但心中已对慧果动了怀疑,藏好短剑之后,暗中运气戒备。

  慧果脸色本极难看,但略经沉思之后,突然消失满脸怒容,笑道:“小檀越既然对老衲动了怀疑,老衲也不便打扰了,但望小檀越好好的珍藏短剑,莫让它落入别人手中就好。”

  徐元平正色答道:“老师父请放心,只要晚辈一息尚存,决不让此剑落入别人之手。”

  慧果双眉微微一耸,僧袍一拂,飘然风动。徐元平还未来及躬身送客,慧果已到了房门之外,徐元平跃出房门时,慧果早已走的踪影不见。

  他呆呆地站在夜色之中,想着这数日以来的连番遭遇,真是如梦如幻,慧空的孤傲冷怪,慧因的慈祥和蔼,慧果的机诈阴险,同是佛门弟子,一师相承,不但武功造诣大不相同,而且连性格也各趋极端……

  正自想得出神,忽闻一声轻微小石击瓦之声,起自对面屋脊。

  徐元平霍然惊觉,正想转身飞扑上房查看,但心中突然一动,装作未闻,仰脸望望天色,缓步走回房中,熄去灯光,和衣倒卧榻上。

  他本是假装就寝,以诱来人上当,那知等了足足一顿饭工夫之久,仍不见一点异状,如换常人,定以耳误而不再留心此事,但徐元平却坚信自己没有听错。当下轻轻推开后窗跃出,迅快的翻上屋面,隐入屋脊后面暗影之处,运足目力,四面张望。

  果然发现一条人影,由对面屋后飞起,疾向正东方向奔去。

  他本不想追踪,但想那戮情剑关乎到慧空一生清誉,登时飞身跃起,施展轻功,尾随那人身后追去,想查出那夜行人是否为戮情剑而来。那夜行人身法竟然十分迅快,片刻间,已离了市镇,深入郊野,在一所孤立宏伟的大庄院外失去踪迹。徐元平仔细打量了四周一眼,心中暗自忖道:这是什么人住的庄院,建筑在这样荒凉的地方。原来这庄院右侧,紧依着一片乱坟,触目尽都是垒垒青坟;左侧是一座亩许地大小的水池,星光闪烁之下,泛现起盈盈水光。庄院前面,散乱的矗立着十几株四五丈高的大白杨树,随风沙沙作响,落时飘飞中不时传来夜枭长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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